纯白的个人空间,绝对的光源,无死角的明亮。没有阴影,也就无处躲藏。
陈墨躺在那张仅有的硬板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盯着同样纯白的天花板。这里安静得可怕,不是没有声音,而是没有任何自然的声音。
没有风声,没有远处车辆驶过的低鸣,没有电器运行的微弱嗡响,甚至没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里,他似乎不需要心跳。
这种极致的寂静,反而让脑海里的喧嚣更加震耳欲聋。
工虫口器滴落的腐蚀性涎液,仿佛就在耳边滋滋作响;蚀蛰虫毒液溅射在金属上腾起的白烟,带着那股刺鼻的酸腥味再次涌入鼻腔;哈尔那把长管步枪射击时的轰鸣,子弹撕裂空气的尖啸;还有星那根金属球棒砸碎虫壳时,发出的那种令人牙酸的、混合着碎裂与闷响的可怕声音……
最后,是那头首领级真蛰虫濒死时,发出的几乎要撕裂灵魂的哀嚎。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再次握紧了那柄粗糙冰冷的工业砍刀,虎口被震裂的痛感隐隐传来。
他抬起手,放在眼前。手掌干净,指节分明,皮肤下蕴含着远超从前的力量。那场几乎将他腰斩的重伤,此刻只留下一条淡粉色的疤痕,像是一件被拙劣修补后的物品留下的印记。
“只是数据吗?”他低声自语,声音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也显得空洞。
哈尔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获得力量后的短暂兴奋里。那些虫子,那片废土,那个挣扎求生的老兵……都只是乐园从某个死亡星球的历史片段里截取出来的“数据”?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
那他的痛苦呢?他的恐惧呢?那濒死时爆发出的、灼烧灵魂的愤怒和求生欲呢?也是程序的一部分?
一种荒谬感和更深的虚无感袭来,比福利院里千篇一律的日子更加彻骨。他追求刺激,渴望撕裂乏味的生活,但从未想过,这刺激的代价是意识到自己可能也只是一个更大笼子里的困兽,所经历的一切悲欢离合,或许都只是更高维度存在眼中的一场演出、一次实验。
他闭上眼,试图驱散这些念头。无用。理性告诉他,纠结于此毫无意义。无论真相如何,他感受到的痛是真实的,活下去的欲望是真实的,获得的力量也是真实的。
他开始复盘那五天的每一个细节。
第一只工虫的袭击是最大的失误。低估了对手的防御力,高估了自己的爆发力。若非绝境下领悟了“愤怒”技能,和进入世界时拥有的重击技能,第一战就是他的终局。
【全能者】天赋……他细细体会着这个天赋带来的感觉。经验获取翻倍,让他等级提升飞快;击杀强敌获得的全能点,是通往更高层面的钥匙;而全武器精通……他现在才愈发体会到其恐怖之处。
不仅仅是会用,而是一种深刻的、本能的“理解”。握住火晶长刀时,他能感觉到重心的每一分微妙变化,知道如何发力才能让斩击的威力最大化,如何调整角度才能用最小的代价格挡开攻击。
握住那把造型奇特的“虫子必须死”时,尽管生理上极度不适,但手指却能自然而然地找到最稳妥的持握姿势,肩膀能预判那微弱后坐力的方向。
这种“理解”正在融入他的骨髓。他甚至有种模糊的感觉,就算手里拿着的不是刀,而是一根钢管,一块石头,他也能迅速掌握将其作为武器的最优方式。
还有“野兽直觉”……这个在生死间磨砺出的被动技能,其价值甚至可能超过一些主动技能。那种对危险的预兆,无数次让他提前零点几秒做出反应,这零点几秒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然后是星。
那个突然出现的、强大的、失忆的少女。她的存在,本身就在挑战他对这个“乐园”的认知。她能跨越世界被召唤而来?那《星穹铁道》的世界,对他而言是游戏,对乐园而言是什么?其他的“副本”?
她最后那个复杂眼神是什么意思?恍然?失落?她记得什么?回到她的世界后,这段经历又会变成什么?一段模糊的梦境?
他看向那扇几天后即将为他打开的新“门”。未知的世界,或许更高的死亡率。但他心底深处,那缕因为天赋和新手助力而燃起的火苗,非但没有被废土的绝望和乐园的冰冷规则浇灭,反而在绝对的寂静和资源的压力下,燃烧得更加沉静,也更加炽烈。
数据又如何?程序又如何? 只要痛是真的,力量是真的,那他的路就是真的。 他渴望真正的风暴,而风暴,从来不会在意卷入其中的人是否愿意。
他只需要握紧手中的刀,走下去。 直到撕裂这无尽轮回,或者,在其中燃烧殆尽。 纯白的空间里,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
休息结束。 该去赚点“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