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列车车厢的金属顶棚,柔和的光线从嵌入式灯带中散发出来,空气中弥漫着帕姆刚打扫过后的淡淡清香。
她躺在巨大的纸箱里,没有噪音,没有古怪气味,一切都很舒适,安宁。
但她猛地坐了起来,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和空虚感攥紧了她,仿佛失去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没有色彩,只有一片昏黄与绝望。天空是压抑的铅灰色,大地覆盖着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灰白粉尘。巨大的、狰狞的虫子,像轿车那么大,覆盖着油亮的甲壳,流着腐蚀性的黏液,发出刺耳的刮擦和嘶鸣,无穷无尽。
她在战斗。握着一根……一根球棒?对,那是她一眼相中的球棒。她在那片废墟里奔跑,跳跃,挥舞着球棒,将那些可怖的虫子砸碎,绿色的粘稠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很恶心,但……很畅快?
还有一个人。
一个男人。看不清脸,只记得他眼神很亮,像燃烧的炭火。他拿着一把会发光的、橙红色的刀,动作凶狠而精准,像一头沉默的困兽。他们好像……一起战斗了很久。对付了很多很多的虫子,甚至还有一头像小山那么大的、特别可怕的巨虫。
他们赢了吗?好像赢了。但后来呢?
后来……他好像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很复杂,有警惕,有探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东西。
再后来……就是一片强光,和令人呕吐的失重感。
然后,她就醒了。回到了列车里。
“星?你醒啦?”三月七活泼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粉蓝色的脑袋探了过来,脸上带着关切,“你睡了好久哦,帕姆都快准备午饭了。做噩梦了吗?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星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有些干涩。那些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在脑海中翻滚,却无法组织成连贯的语言。
“我……”她揉了揉太阳穴,“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一直在打架。”
“哇!是不是梦到和末日兽打架啦?”三月七眼睛一亮,“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嘛!别怕别怕,梦都是反的!”
丹恒的声音平静地传来,他正坐在不远处看着数据板:“根据研究,梦境往往是潜意识对日常信息的加工和重组,并非预兆。”
星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对,感觉不对。那个梦太真实了。鼻腔里仿佛还残留着那股混合了灰尘、腐烂物和虫腥味的恶臭,耳边还有虫子甲壳被砸碎的脆响,手臂肌肉甚至还记得全力挥动球棒时的酸胀感。
还有那个人……
她下意识地握了握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某种冰冷的、粗糙的触感——不是球棒,像是另一种武器?她想不起来了。
“我梦到……另一个人。”她轻声说,试图抓住那些飞速褪色的记忆,“一个不认识的人。我们一起……打虫子。”
“哇!听起来很刺激嘛!”三月七捧着脸,“是英雄救美还是美救英雄?后来呢后来呢?他帅不帅?”
星努力回想,却发现关于那个人的面容细节模糊一片,只剩下一双格外清晰的眼睛,冷静,锐利,带着一种背负一切的沉重。
“记不清了……”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就是觉得……好像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丹恒抬起头,看了她一眼:“如果梦境让你感到困扰,可以尝试记录下来。有时书写能帮助理清思绪。”
星点了点头。这是个办法。
她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封面印着一个可爱的垃圾桶图案——翻到新的一页,拿起笔。
笔尖悬停在纸面上,她却久久无法落下。
写什么呢? 写一个荒芜的死寂世界? 写一堆打不完的恶心虫子? 写一个看不清脸的陌生男人?
这听起来就像是个乱七八糟的、毫无逻辑的噩梦。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那是不是只是压力过大产生的幻象。
但那种感觉……那种并肩作战的默契,那种生死一线的刺激,那种劫后余生的虚脱,还有最后那一刻莫名的……失落感。都真实得让她心悸。
她最终只是在纸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符号:一道橙红色的、如同燃烧的刀光,旁边是一个被砸得碎裂的虫子的抽象轮廓。
看着这个简单的涂鸦,那股空虚感再次涌上心头。
她失去的,真的只是一个梦吗?
还是说,在某个她无法触及的世界碎片里,真的发生过什么,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却又被某种力量强行剥离,只留下这一丝怅然若失的回响?
列车平稳地行驶在星海之间,窗外是璀璨的星河,宁静而壮丽。
星抱着膝盖,坐在铺位上,看着窗外流逝的星光,黄金般的瞳孔里,第一次染上了一种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淡淡的迷茫。
那个梦…… 真的只是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