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无垠的泥泞里,只有一条和满稀泥的崎岖陡峭。
他眼神呆滞,跌跌撞撞的守着远方看不清的黑暗不断前进着,似乎下一刻就能看到永恒的微亮。
很快,他于黑暗之中碰壁。疼痛让他停下,鼻子陷入了坍塌。身体随后就陷落了下去,他发现粘稠的腐朽化作坚牢将他困在了原地。
脚下的淤泥变得松软,而四周的淤墙越发凝实。他开始反击,试图挣脱这难以摆脱的地牢。
浓郁的红尘之力从未断绝,可这份力量似乎毫无作用。他十几年的努力,日复一日地锤炼,扛住危险守护同伴撤离的结实拳头,跃动间能够踏碎千岩石的腿脚,在这一刻,即便激发了八成的体能和两重心经的能力依然毫无动静。
所有的挣扎,反抗,在这坚固的地牢面前毫无反应。
他身体疲惫,脚下不能频繁施展踏雪无痕而陷落。淤泥没过腰身,能行动的,只有双手和头颅。
他持续不断的挥拳,倔强的五指捏成一块坚硬的拳石,轰击在那由瘫软淤泥包裹着的坚固地牢。
大雨倾盆,终究还是追了过来,劈头盖脸一阵嘲讽挖苦之后,也对他进行了密集的轰击。
似乎是精神太过紧绷,似乎是心中的某种期待,一种奇怪的因素在影响着他挥拳的速度。
他依稀记得,那个被确定没有修炼天赋的双眼呆滞的小伙伴总是在惊神木下挥动着双手,只求换来不学无术之路。
汗水被拳头无情地捶走,眼泪狼狈地逃亡,但他双眼之中的呆滞逐渐被一道锐利的光芒所取代。
一点……一丝……一块……
任白望了三年,他亲自见证,那呆滞的双眼逐渐充满了力量,滞涩的瞳孔充满拳劲,犀利的光泽掌控着全局,惊神木终有一天,从天空划出了一道雷电。
雷电不死,便成不学无术者。
是什么在支撑他?任白不懂,因为只有真正的不学无术者才能真正地懂得雷电不死的滋味。
啪!
任白五指捏紧,将身体的力量重心转移到手臂,硬推直轰,爆发出了最为强大的一拳。这一刻,他想到了那双充满犀利光泽的目光,似乎感觉整片妖雨都在这一瞬间停止了落下,终止了发出声响的动静。
这一拳造成了不小的动静,甚至让淤泥护染着的墙体出现了一个许久才肯消散的拳印。
很快,倾盆一落,刚才那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就像石子水上漂,曾经发出过声响,留存过痕迹,最后还是沉溺于水面之下毫无动静。
但任白伸出去的拳头,握住了那块石子溅出的最后一滴水花。
妖雨,用来限制人类施展术印时凝聚的力量,同时,妖雨本身是具备着千万妖魔的念头,长时间侵染下会被妖化。
他的拳头记住了残存的痕迹,死死咬住那即将消失的遗留。不知道挥动了多少拳,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体力,不知道投入了多少精神意志,他不屈的双臂撑出一片天来,而他也逐渐感受到了身体的温度。
这是努力的汗水,是无路可去的勇气,是果断决绝破门而出的勇毅;是小丘村那个男孩的不认命,是被告知不学无术时嚎啕大哭,依然不肯就此罢休的又不得不接受命运玩弄的坚毅,是费尽心血踏遍千山也要开山御荒蹚出一条大道的志气。
淤泥浸染而下,却被任白一拳又一拳的挥散,身前三尺竟无一滴妖雨落下。
他打乱了淤泥浸染的修复,也终于在这千锤百炼的意志之中,也终于抓住了落入水中的石子。
那是一个干涸的裂隙,芝麻大小,周围有淤泥在尝试浸染,想要破墙而出,只有累积足够的拳头才行。
他咬着那个点不放,不给任何淤泥浸染它的机会。
这裂隙无限放大,任白那原本呆滞的目光也逐渐被犀利的锋芒所掌控。这还是头一次,他全身心地投入时,能够直面身体挥拳时带来的反馈。
汗水,力道,心脏,血液,经脉。
它们明明就在自己的身体里,可偏偏,只有现在这一刻,自己才真正地感受到了它们的存在。
更为重要的是,他感到自己的大脑无比清明,甚至保留着足够多的精神分散出去维持身体的活动。
这奇特的感觉,包裹在他的拳头之上,使得那一双拳石紧紧捶打着那粒芝麻也察觉不到痛苦。
淤泥越发退让,他的拳法越发激昂。他挥汗如雨,却不让一滴妖雨洒落于身,就连原本困住他的陷落点,竟然也都将所有淤泥调遣至那个缝隙里。
滞涩的目光投射到坚硬淤墙的芝麻粒上,换来的,则是他满眼犀利的神采。
不经过彻底实践地体悟,是无法成为不学无术之人的。
不打破眼前的桎梏,是无法继续前进的。
妖雨尝试着想要继续纠缠下去,但身下愈发激烈的响声轰鸣震耳。此前不过三尺远,现在,只有远远看着对方,目睹着这个陷入劣势的人类用双手打出了一片无垢之地。
一点!一丝!一块!
就快了!
他的拳石终于在这淤墙之上硬生生地砸出一个拳头大的窟窿。
窟窿之内,仍旧是一片黑暗,在这看不清远方的黑暗里,却将犀利的光泽纳入了任白的眼睛里。
锐利的目光扫刺而来——这是鹰的眼睛。他记得,应该还有如荆棘般的连趾和幽蓝的火焰会继续从黑暗中涌出。
“当初你们的本体也拦不住我的老祖,难道千万年后的几缕残魂就想拦住老祖的后辈?”任白任由它们攻击,强大而凝实的精神在这之前早已经不动如山。
其实,他空洞的内心已经有了模糊的答案,在这道墙的后面,也许是更为深邃的黑暗,也许真的是走出此地的微光。或者什么也没有,看不到任何离开的希望。
可他总觉得,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得到了某种信念,而这种信念驱使着任白不断的挥拳。
也许要知道这个信念是什么,想要彻底地看清墙后面未知的恐惧,不是就此停手过度思虑,而是不断地挥动拳法前进探索。就像任白观察了三年的那个人,在雷电降下之前,是永远不相信惊神木会落下一道雷电的。
“当我真正直面你们的时候,你们又算什么?”
任白不听它们在说什么,只是停下来直视淤墙上的窟窿,将右拳满盈红尘之力,然后推出了一拳直视恐惧的勇气!
一拳而去,仿佛让任白又再次看到了当年目睹的独属于不学无术者的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