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板书突破空间的桎梏,静悄悄地悬立在荒千川三人的面前。
“也就是说,只有不学无术之人达到起尘境之后,得到悬壶印的指引才能来到这里?”荒千川想起了山水村的石像,那个印的确是悬壶印,只是自己尚未学得。
“可从你身上的波动来看,你并没有学得悬壶印,只是被指引到了这里。”夜曲回忆起曾经给予天青一族希望的经文符印,心中荡起一片涟漪。这时,晴天轻轻握住他的手。
“那任白必然认识那三位八荒上仙,是我们的朋友。”晴天微笑着说道,释放出友好的信号。
荒千川看着他们不说,目光透过他们的身体穿透到遥远的过去,似乎想要看清一切,可这里与那里太过黑暗,导致他看不见任何有用的人与事,听不到任何清晰的对话与独白。
“朋友?”不知道为什么,荒千川想笑,刚一见面,就想当自己的朋友?
“不管你在想什么,既然是八荒上仙接引而来的人,自然是我们的朋友。”
“他们三位,对你们来说有多重要。”荒千川伸手,接过石板书,因为他看到上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些文字,他小心翼翼地不露任何情绪,假装自然地回收石板书放在手上端详,只是把有字的那一面朝向自己。
“既是上仙,自然重要。“夜曲始终没有沉得住气,一改此前友好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任白,我们可以谈谈。”
荒千川其实更为着急,只是习惯性地克制自己的情绪和表情,这才占了先机,他看了一眼晴天,意思很明显。
“都是自己人,都是值得信赖之人,更何况,这是我的妻子!”
荒千川恍然,突然有些可怜夜曲,不,回想了方才所见之人,他的怜悯是针对这里的所有人。
“你看出来了。”这不是疑问,是肯定。
“望见你们真容之时,就观察到了。”荒千川点头,这是占据上风的筹码,适当地增加一些能力,能在双方之间的对话占据优势。
“几年?”一旁的晴天问道。
“交换是等价的。“荒千川对这里一无所知,想要独自行动都很难。
“你对这里一无所知,没有我们的指引,你绝对走不出去的。”夜曲不甘示弱,荒千川的态度让他不想再后退。
荒千川闻言,毫不犹豫地起身离开,果断收回了昭烈花,他们又变成了它们。
他们各行其道,彼此远离,没有任何挽留,夜曲望着荒千川离开的背影,紧握晴天的手在发抖,似乎觉得这会让人不安,他又将另一只手覆在其上。
直到对方真的远去,将身影藏匿在永不明亮的夜色之后,他轻叹一声,转身回头。
茫茫的黑夜里,没有任何的希望,甚至只是看向远一点的地方都是一种奢望,白天不懂夜的黑,被迫害的人之间也有不同的伤悲。
夜曲回头看着身后的族人,看着无数被翅血翎啃噬着的身躯,看着曾经的八荒上仙于巨大的苍刹口中守护下来的现下已然老去的生命被迫迁徙在荒漠的大地之上,便意识到曾经感受到的生死重担再次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初巡村子的夜曲望着突然出现的人类,警惕地询问道。
“八荒之人,从红尘而来,自当回红尘而去。”
“为何如此敌视我们?”其中一位八荒上仙疑惑的问道。
“外来人,都是坏人!”
“想知道答案,就要付出代价。你会付出什么来得出答案。”
夜曲不答,只是选择了战斗。战斗很快结束,即便是全村的化尘境加起来,也不是三位八荒上仙的对手。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现在,我们还是不是坏人?”八荒上仙中最强的女子上仙笑着问道。
“不是。”
“那,现在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
这场谈话还未结束,就遭遇了灭顶之灾,他们从此开始流浪,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世界里。本来,他们全都要死,只是八荒上仙在,留下了一线生机。
这世上有一种痛,是明知道敌人,却拿它们无可奈何。这种痛苦萦绕在整个族群之中,覆盖在他们的双眼之上。
夜曲永远忘不了那天,永远忘不掉那个失去阳光的苍天。
苍刹自天空而来,照例遮蔽了部族,掳走了他们的族人,那些怀孕的妇女被带走,不知道被带到了什么地方,只是听说,在这片大地之上,不允许有过多的人类出现,一旦发现,苍刹便会出动,夺走他们。
那时候,所有人天真地认为,只要肚子大了,对方念及无辜性命,便会心软,顶多责罚一下,剥夺红尘术的修炼资格。对于他们而言,只要人活着,那些被剥夺的被抢走的东西在将来依然能够依靠勤劳的双手和聪明的大脑赚取回来。
可那一次,对方似乎恼怒,似乎不再隐藏,昔日戴上的和善的面具终于揭开,露出了他们内心深处恐怖的黑暗。夜曲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是知道要把孕妇藏起来,藏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让生命在那里悄悄孕育。他曾满怀希望,直到他的弟弟被化作人形的苍刹从娘亲的肚子里活生生地剖出来!
一个血肉模糊的巴掌大的生命连同着脐带被苍刹从娘亲的肚子里扯出来的时候,夜曲甚至不记得自己当时到底做了什么,只记得醒来之时,尚有一口气在,那之后,他休息好几年,才开始下床行走。
他如同丧家之犬行走在族落之间很多年,看到许多个早夭的弟弟死去。每一个死去的弟弟,都像自己的弟弟。他为他们送行,每一次送行,挖开的土壤是心尖流淌而出的悲伤,亲手埋葬的是自身力量微弱的无能为力的仇怨!
他朝着苍刹离开的方向喊去,喊了一声又一声,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在呼唤着远方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呼唤在呼唤,呼唤呼唤着呼唤,它们相互呼唤,相互回应,一声声仇怨翻滚在无昼的白天。
在无数个仇怨的坟墓宫殿里,一个人走到他的身旁,拍了拍夜曲。
晴天拍了拍夜曲,他回过神来,看着围绕在他身边用关切的目光安慰着他的族人,他下定了决心。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他大声地呼喊着,期望八荒的上仙能够回来。
夜曲的呼唤随风而去,化作一粒种子飘荡在飘渺的世界里,他等了好久都没有动静,就在他捏紧拳头,不甘地面对自身的无能之时,远方的种子开了花,是一朵红色的,艳丽的,极尽璀璨的昭烈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