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巨物袭压下,仅仅只是一瞬间,那抹红色很快就被蚕食得只剩一点如星火那般微小的朱红,就像一朵红色的花朵被大风吹拂,无数的粉红的花瓣被切割得只剩一丝柔弱在风中摇曳,顽强地坚持,到最后什么也不剩下。
荒千川也一样,在飞天大鱼庞大的身躯之下,那雄伟的力量覆盖着他的整个人生,他很快疲惫,然后化作流星一般陨落到怨海深处。他的身体在分解,尤其是之前已经破碎的部位,已经露出了一个窟窿,威力之大,大到来不及流血。
这时,上方那抹浓厚的黑色,已经完全铺满了怨海的表面,仿佛这里曾经并没有任何的其他颜色存在过,就算存在,那荒千川此刻经历的过程便是它们此前的经历,最后,一切都会消解而去,直到一丝粉尘都不存在。
粉色的花朵被连根拔起,荒千川的身体坠入怨海深处,坠落的速度很快,快到荒千川看不清,坠落的速度其实很慢,慢到荒千川能够作出漫长的思考。只是这思考异常僵硬,就像混沌未明的深空彼端,说不清道不明。
一直到最后,一直到荒千川看着上空等待生命结束,那片浓墨混沌的海面之上浮起数不尽的经文,它们缓缓成文,一撇一捺地勾勒严谨慎重,最后像是石头溅起的海面泛起了无数的浪花一样绽开无数的术印之花。飞天大鱼游荡其间,这片片术印之花竞相绽放,发出了更为猛烈的进攻,数道怨花念同时发难,直接将荒千川最后的头部一道融化。
飞天鱼在上面游来游去,反复确认荒千川已经消失之后,便摇着尾巴离开了。这片曾经热闹的怨海,再次恢复了以往的平静。这一次和上一次一样,上一次和以往一样,以往和过去一样,过去和历史一样,在这不断循环的过程之中,过程总是在不断地循环,曾经这里诞生火红的生命,现在也诞生过炽热如星火的生命,但最终,这些如星火一样炽热的生命,最终都在那个收束着术印,摇晃着离开这里的身影的见证下,陨落在了怨海的深处……
怨海永远存在着短暂的波涛,这波涛或许会宣发,但最终都如荒千川一样肃降而去,去到一个无法被探知的境地,没人知道那是什么境地,除了过去同样陨落而去的星火。
星火点燃了迷蒙昏暗混沌的世界,荒千川尚未睁开眼睛,便奇怪起来,他缓缓站起身,发现这是一个幽暗却略带些许光泽的世界,这光泽并不引人注目,甚至无比地内敛,就连烧柴剩下的沙砾般大小的星火都比它更为明艳。可就是这样内敛的光泽,竟让荒千川生出了亲切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怪,和这里的环境一样奇怪,他摸索着,感觉自己似乎身处某个封闭的空间,他循着光泽走去,脚下质地异常的柔软,感觉就像踩在引霜狄羊王的羊毛之上一样柔软温和。
星火之力浮出,环绕在荒千川的面前,他伸出手指数了一下,发现变得它们变少了,之前有十粒,现在却只有一半,却又明显感到它们的力量更为强大,也不知道它们在自己昏迷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他向前走去,看到一排排排列整齐的圆圆的光滑的物体,有的已经破碎,只剩一片空洞的凹陷空间,他探头望过去,里面只有一些细碎的认不清的东西,看起来似乎是脐带的东西连接这凹陷处的中心,另一端则是断开了。
凹陷处的左边像是什么奇怪的东西,看不清,即便荒千川走过去蹲下,也只是模糊地看到某些腐烂之物,他没有闻到任何不好的味道,只是明显地感觉这里的仇怨竟然更为浓郁,他能感受到某种极为强烈的情感,但荒千川分不清这到底是愤怒还是痛苦。
这份强烈的情感环绕在他的心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似乎在这一刻他于恍惚间像是亲身感受到了那种强烈的情绪的来源,可他就是说不清这是怎么回事。
他退回去,不再打扰,继续循着内敛的光泽和星火之力的指引继续行走。也许是环境昏暗的压抑,也许是这里的亡魂太多,也许是受到仇怨的影响,荒千川莫名生出了一种幻觉,他似乎听到有人笑。
有人笑,在惨叫中蕴含的苦尽甘来的笑,随后有小孩在哭,然后又有许多大人在轻轻地欢笑,他猛然回头,甚至洞开心眼,发现周围并没有出现任何死僵,就算是黑曜日里常用幻觉袭击人类的跳魃都没有存在。
“黑砖,我知道你在这,快出来,别浪费时间装神弄鬼。”荒千川环顾无果,便试探性地喊道。回答他的,是他的回声。
他继续向前走,没过多久,似乎听到有女人在惨叫,似乎是疼得忍不住了,这惨叫声让荒千川毛骨悚然,这令人头皮发麻的惨叫声与之前截然不同,这一次,没有苦尽甘来,只有飞天鱼坠落而下的令人感到沉重的窒息。
他打起精神,戒备了好一会,却又感受不到任何的恶意,只得硬着头皮继续行走,直到面前有一团蜷缩的东西安静地拦在面前。荒千川尝试用手指碰了一下,感觉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之后,这才壮着胆子将它翻过身来,直到他看到那个东西的时候,他心中的判断得以证实,他完全确认了眼前的这个“东西”是什么了。
荒千川没说什么,只觉得无比残忍,他将它小心翼翼地抱起来,就像是荒九岳抱着小时候刚出生的自己一样,看到周围有许多破开的凹槽,便抱着它走过去。
许多凹陷之地里面都有一个像荒千川怀里的东西一样的存在,无非是大小胖瘦有所区别,但它们成长的状态没有太大的区别,寻得一个空处,荒千川将它葬在了那个地方。他转身离开,心中有千般滋味,他不明白,为何如此的残忍,这种残忍,直接让荒千川的心上蒙上了一层比方才仇怨海面那抹浓厚的黑墨还要粘稠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