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祖孙二人嘲笑慈腐的时候,后者的身前突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响动。
就跟柴火燃烧时,偶尔发出的一声清脆一样。任白不解其意,只是感到这里似乎出现了问题,但说不上什么感觉。
【难道他已经完全恢复神智?】任白心想,却并不肯定,只得让目光向老祖讨教一二。
本来装作一副悠哉表情的音柳茗,停下了在淤沙上比划的手指。横眉怒目,蓬松的马尾软塌贴背,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这个动作持续了几秒后,又忽然恢复了正常。
“你在害怕吗?”音柳茗站起身,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划起来。
“何出此言?”慈腐不动声色的回答。
“既然不害怕,又怎么会想要封锁小白子的念海呢?”
任白懂了,对方害怕千川回来。一想到自己难以对付的敌人未战先怯,任白总觉得无比的高兴,好像那个令人胆寒的人不是荒千川而是他任白自己。
慈腐仍然不动,先是瞧了音柳茗一眼,随后又是诧异的盯了任白一眼,似乎他的身体有什么古怪的事情正在发生:“当年你不也是这样?”
那一次,为了掩护音柳茗突破护道境,她的同袍强行用生命换来了上汤的机会。慈腐一直都记得,那群视死如归的家伙,燃烧生命也要拖住其余妖灵,为音柳茗创造了逐个击破妖灵的阵卦。
最终妖王现身的时候,不是按照计划实现围剿,而是被迫公平一战。
“这又怎能相提并论。”火焰从手指迸发,音柳茗在自己与任白身边画上一圈的术印。
那上面的火焰文字,任白根本看不明白,一个字都不认识,但他总觉得有些相似,只在藏书阁的秘境里,最上层的龙骨上看到过类似文字。
“我看,你就是恐惧,就像当年一样,看着自己的族人死在我的手里,看着一代妖王陨落,却不敢出手,只得苟且偷生玩些下三滥的阴招。”音柳茗冷笑,写完最后一个经文。
“一个在你眼中弱小的人类,战胜了你眼中的强大的妖王,想必,那时候的你,无比的恐慌吧?现在,不过是找些借口安慰自己逃避责任罢了。”
音柳茗毫不留情地撕开真相的面纱,尽管她也不想回忆起那段流血往事。
“人类,当年没能杀死你,实属遗憾。今日之后,你的荣光将逐渐凋落。只有笑到最后,才是真正的赢家。”
慈腐说完,脸色却变得极为难看,不管他的能力比任白高出多少,在真相的面前,还有死去的同族面前,他的内心如同普通人类面对尘兽一样无比脆弱。
“当年我保下了传承,早已证明我的胜利。”音柳茗骄傲地指着任白说道:“他们就是最好的证明。”
“不过,这也算是你的一种安慰吧。毕竟一个失败得连妖丹都破碎的家伙,内心的空洞与虚无应该都需要这些谎言自我欺骗才能安抚下来吧?”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妖族的法则亘古不变,这不是你们人类所能理解的强大。也正是这样,所以你们的个体格外地弱小,若不是那几位天命所归者尚有一丝怜悯,就算圣人布道,你们人类早就消失在历史的长河当中。”
慈腐盘坐的身体前凝出一片云朵,这是由周围的阴霾所拼凑的存在,但它的质感却比之前任白遇到的还要强大。
看来是恢复了不少。
任白担忧起来,老祖用言语攻心,的确能够清晰的从念海的变化感受到慈腐受到了影响,但这不够。
“别轻举妄动。”音柳茗小声说道:“这里完全被掌控,你过去,只会让你对自身念海的控制权能下降,你我是千万不能动手的。”
“偏偏你口中的人类,就这样挺过来,甚至长存于历史之内!”看到妖云靠近,音柳茗手指再度比划,几个火焰构成的经文悄然浮现,她手一伸,飘然而去,直奔那朵孤云。
“那一天会到来的,但你音柳茗肯定是看不见了。”慈腐见状,身边的黑暗里又浮出一朵黑云。
这时候,任白也感觉到不对,之前支配过他的低语,此刻再次沸腾起来。
难道,慈腐已经恢复完毕,老祖正在竭力护住我?
“不管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别乱动乱跑。”
音柳茗的话刚传达到任白耳边,他整个的世界再次黑暗起来,淤泥是主要的存在,在他的面前翻起了巨涛,只不过最终化作了一个巨大的从未见过的妖兽走到他面前。
刺痛传来,直击任白的心灵,那种贯穿心灵的疼痛让他窒息,就连针穿十指在这种疼痛面前也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淤泥之中的腐朽,破败的世界不断地下坠着恶臭的淤泥,那妖兽越发壮大,任白的胸腔也就积攒了更多的憋闷与压迫。
硕大的淤泥身体之上,它睁开了所有的眼睛,各不相同地泄露出了诸多负面的情绪。
巨物侵袭!
这感觉任白太熟悉了,他下意识看向老祖,才发现只能独自面对。他忍着剧痛与不适,勇敢地直面这丑陋的生物。
【一切都是假的,不必害怕!】他就这样不断地告诉自己,尝试安抚颤抖的身体和内脏。
可他忽略了慈腐的强大,这心灵的冲击何等猛烈,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依然会产生恐惧。
这世上,没有天生勇敢的人,只有不断消除怯懦的勇士。
整个世界都在颤抖,任白甚至听不到对方打击自身心灵的低语,只感到胸腔爆炸,里面因沸腾而不断跳跃的心脏声几乎塞满了这方天地。
眼前伸出淤泥的大手,就要拿捏任白。这黑色的腐朽抓住了任白心中的恐惧与破败,一把将他捏握在了手心之中。
巨大的淤泥妖兽发出了狂乱的快意,只不过,这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像是嘈杂的雨声嘲笑着任白,又像重伤时大脑被阴气入侵时的森森恶语。
任白痛苦而绝望地叫喊,自己自以为是地成长,在这样的妖兽面前,毫无用武之地,就算学会了直视一切,但却没有足够的实力与之一战,就连挣扎的权利,也都被这巨大的手掌拿捏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