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汽造纸坊的捶捣声在西河下游日夜不息,粗糙的黄纸如同流水般产出,墨衡的学徒们正忙着用炭笔在纸上绘制符文阵列的修复草图。但李维的目光却死死钉在工坊区另一角——瓦特·蒸汽扳手正对着几筐颜色暗沉、夹杂着黑色火山灰和黄色结晶的矿石破口大骂。
“这玩意儿也能叫硫磺?!”瓦特抓起一块矿石,狠狠砸在地上,矿石碎裂,露出内部浑浊的黄斑,“杂质比硫磺还多!熔点飘忽!烧起来一股子臭鸡蛋混着铁锈的味儿!用这玩意儿造火药?炸膛先炸死自己人!”
张仲佝偻着腰,看着地上碎裂的矿石,愁眉苦脸:“大人,军功市场挂售的纯净硫磺晶,价格翻了三倍!黑市更离谱,还要搭上幽影丝!咱们这点家底……”
李维沉默。精神视野中,领主论坛的匿名交易区信息流滚动:
【卖家A】:“高纯硫磺晶(99.9%)!100公斤!换同等重量月光合金锭!【金灿灿硫磺图】”(买不起)
【卖家b】:“火山伴生硫铁矿(含硫量30%)!量大管饱!50吨起售!【灰扑扑矿石堆】”(瓦特看不上)
【卖家c】:“深渊硫磺池开采权(租赁)!年租500军功点!【冒着泡的黑色沼泽图】”(找死)
没有满意的选项。要么贵得离谱,要么劣质不堪,要么风险极高。
李维的指尖在控制台上敲击,调出班级频道。目光落在那个依旧顶着【熔岩湖】Id、头像却灰暗下去(领主资格失效)的名字上。
【私信·xL0719 → 熔岩湖-王海】:
“硫磺。火山口的。有货吗?”
几秒后,回复带着一股子市井烟火气弹了出来:
【王海】:“大佬!您终于想起我了!【泪流满面】”
“有!必须有!老子的蟹庄虽然没了,但火山口那点家底还在!【晒图:冒着热气的硫磺矿堆】”
“就是……品相一般!火山灰多!还混着点熔岩渣!【尴尬】”
“纯度?撑死65%!跟您军功市场看到的金疙瘩没法比!【搓手】”
“价格好说!您看着给点信用点就成!或者……换几罐您家的熏鱼?【馋】”
65%纯度。火山灰杂质。熔岩渣污染。瓦特口中的“垃圾”。但……便宜。量大。稳定。
【指令】:
“张老。”
“拨信用点:500点。采购:熔岩湖火山硫磺矿(优先高黄斑矿石)。首批:50吨。”
“运输:走星尘酒馆加密渠道(运费我方付)。”
“瓦特。”
“在!”(气呼呼地踢开脚边的劣质矿)
“熔岩湖的硫磺矿。纯度低。杂质多。”
“任务:提纯。用你的蒸汽机。用你的脑子。把杂质给我烧掉、洗掉、碾掉!”
“目标:提纯至85%以上!日产不低于500公斤!”
“口号:‘垃圾’进,‘火药’出!”
瓦特的小眼睛瞬间亮了!他抓起一块王海发来的矿石照片,对着光仔细看了看,又凑到鼻子前(虚拟)闻了闻(当然闻不到),脸上露出一种看到新玩具的兴奋:“火山灰?熔岩渣?哈哈!有点挑战性!我喜欢!”
“蒸汽蒸馏塔!我有设计图!碱洗池!现成的!离心筛选?改个滚筒筛就行!”
“给我三天!不!两天!我给您搭个‘硫磺澡堂子’!保证把杂质搓得干干净净!”
两天后。火药工坊旁。
一座由回收金属板(炮台残骸为主)和粗大铜管(柳文清工坊出品)拼凑而成的、冒着滚滚白烟(水蒸气)和黄绿色雾气(硫磺蒸汽)的怪异建筑拔地而起!这就是瓦特口中的“硫磺澡堂子”—— 蒸汽朋克式硫磺提纯塔!
* 一层(粉碎蒸煮): 粗矿石被蒸汽锻锤(造纸空闲时)砸成粉末,投入巨大的碱液池(草木灰+石灰水)中煮沸!火山灰和部分酸性杂质被中和、溶解!
* 二层(蒸汽蒸馏): 碱煮后的矿浆泵入密封蒸馏塔!高温高压蒸汽注入!硫磺升华!蒸汽携带纯净的硫磺蒸汽上升!
* 三层(冷凝结晶): 硫磺蒸汽在盘旋的铜管冷凝器中冷却!凝结成淡黄色的硫磺粉末(初提纯)!
* 四层(离心筛选): 硫磺粉进入高速旋转的金属滚筒(瓦特用报废气缸改装)!较轻的硫磺粉被甩到外壁收集!较重的熔岩渣和顽固杂质留在底部!
“呜——嗡——嗤——!!!”
提纯塔发出震耳欲聋的混合噪音!蒸汽喷射!金属摩擦!液体沸腾!黄绿色的雾气从排气口喷涌而出,带着刺鼻的硫磺味,熏得附近的工人直咳嗽(瓦特给他们发了简易的浸药麻布口罩)。但瓦特却兴奋地爬上爬下,油污的脸上满是狂热:“压力!温度!转速!完美!哈哈!看这硫磺粉!多黄!多细!”
他捧着一把刚从出料口接出的、如同金色细沙般的硫磺粉,冲到李维面前:“大人!您看!85%!绝对有了!熔岩渣?火山灰?都给我滚去渣滓桶了!”
李维捻起一撮硫磺粉。触感细腻干燥,颜色纯净明亮,只有极细微的黑色颗粒(残留碳质)。他点点头:“产量?”
“现在每小时100公斤!等我把那台备用的冷凝器装上,翻倍!”瓦特拍着胸脯,“500公斤?小意思!够造一吨火药了!”
“纸。”李维递过一张新制的、厚实些的粗黄纸,“第一批火药颗粒的防潮包装。用这个。”
瓦特接过纸,用力搓了搓,又对着光看了看:“行!够韧!够厚!包火药没问题!我这就去碾硝粉!木炭粉也备好了!今晚就试制第一批标准颗粒黑火药!”
深夜。火药工坊(隔离区)。
巨大的蒸汽辊压机在瓦特的指挥下缓缓启动。按照75:10:15的比例混合的硝石粉(提纯)、硫磺粉(新制)、柳木炭粉(精筛),被均匀地铺在传送带上,送入沉重的金属辊轮之间!
嘎吱——!
混合粉末在巨大的压力下被挤压成薄片!再被送入旋转的切粒刀盘!
唰唰唰——!
无数颗米粒大小、棱角分明的黑色颗粒,如同死亡的种子,从出料口倾泻而下,落入下方铺着厚厚粗黄纸的收集槽!
瓦特小心翼翼地捧起一把还带着余温的火药颗粒,眼中闪烁着近乎痴迷的光芒:“成了!标准的颗粒黑火药!燃烧更均匀!爆速更高!比粉末强十倍!”
他拿起一个提前糊好的、手掌大小的双层粗黄纸筒(内层刷了薄蜡),将火药颗粒灌入,压实,封口。一个简陋却实用的……标准火药包诞生了!
“试爆?”瓦特跃跃欲试。
李维点头。
地点选在远离工坊区的废弃矿坑。
瓦特将火药包埋入浅坑,插上引线(浸硝麻绳),点燃!
嗤——!
引线飞快燃烧!
轰——!!!
一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爆响在矿坑中炸开!泥土碎石飞溅!地面留下一个脸盆大小的浅坑!冲击波震得远处的瓦特一个趔趄!
“威力……比预想的还大!”瓦特兴奋地手舞足蹈,“这要是塞进铁壳子里……嘿嘿嘿!”
李维弯腰,捡起一块被炸飞的、边缘焦黑的碎石。指尖传来微微的震动感。他看向瓦特:“量产。优先供应:”
1. 城防队: 铸铁外壳+延时引信 → 防御型地雷(磐石壁垒缺口埋设)。
2. 治安警备队: 薄铁皮筒+速燃引信 → 进攻型爆破筒(巷战\/反工事)。
3. 死士营: 超量装药+触发引信 → 自杀式炸药包(血肉炸弹)。“火药包代号:‘黑豆’。”
“黑豆?好名字!”瓦特咧嘴一笑,露出被硫磺熏得微黄的牙齿,“量大管饱!炸得响!”
北坡哨塔。
林恩放下单筒望远镜,眉头紧锁。他刚刚看到西河下游那片新垦田的边缘,几株麦苗出现了不正常的枯黄斑点。
“队长,像是……硫磺烟熏的。”一名雪鸮队员低声道,“那提纯塔的黄烟,这两天飘过来不少……”
林恩沉默片刻,在随身携带的粗黄纸本上快速记录:
【观察日志】:
* 日期: 新生期第四年春末(望日)
* 事件: 新垦麦田(西区边缘)出现枯斑(疑似硫磺烟雾污染)。
* 建议:
1. 提纯塔加高烟囱(导向下风口)。
2. 污染区麦苗喷洒石灰水(中和酸性)。
3. 长期监测土壤酸度(硝化\/硫沉积风险)。
他撕下纸页,折好,塞入信筒。雪鸮振翅,带着这纸浸透着硫磺味的警告,飞向方尖碑。
堡垒的獠牙在生长。它啃噬着劣质的矿石,吐出致命的火药。但毒烟,也开始悄然侵蚀……赖以生存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