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方尖碑核心内,幽蓝光晕流转。李维的意识刚从主世界那混杂着肉包子香气、父母絮叨与爆竹硝烟的烟火气中抽离,精神感知便习惯性地锚定了班级交流频道——如同猎手归巢后本能地扫视领地边界。
频道里正翻涌着节后特有的、混杂着慵懒倦怠与炫耀气息的信息流,如同刚结束盛宴的杯盘狼藉,残留着油腻的兴奋。
【平原-林东】:“兄弟们!我回来了!家里炕头真香!我妈炖的酸菜白肉,香迷糊了!睡三天!啥虚空兽群?啥资源危机?统统忘光!【晒农家院雪景+大锅炖菜图】”(满足感溢出屏幕)
【森林-陈茜】:“+1!回家真好!我爸带我进山采了三天蘑菇!空气都是甜的!【晒菌菇篓+林间自拍】”(元气满满)
【悬崖-孙小美】:“羡慕楼上!我家在悬崖平台,风大得能把人吹跑!不过……嘿嘿,我二舅是援军型大佬!这次回去,直接给我塞了五十套制式皮甲!【晒堆积如山的皮甲箱】”(得意)
【熔岩湖-王海】:“切!皮甲算什么!我三叔公!堡垒型!磐石壁垒听说过没?嫡系!这次回去,直接给我批了条子!熔岩湖特种蟹苗!五百只!知道这玩意儿多难搞吗?军功市场都限量!【晒密密麻麻的蟹苗池】”(炫耀拉满)
【丰饶沃土】:“卧槽!楼上大佬!求抱大腿!【跪】”
【沙漠-钱多多】:“同求!大佬们行行好!分点汤喝!【可怜】”
【冰原-刘明轩】:“……家里太冷……没回去……【落寞】”
频道瞬间被“回家真香”、“亲戚牛逼”、“求带飞”的浪潮淹没。那些在迷雾深处与虫群搏杀、在风雪中加固矮墙、在资源匮乏中精打细算的沉重压力,似乎都被这几日的“返乡充电”和“亲情输血”冲刷得一干二净。同学们沉浸在短暂的松弛与攀比带来的虚幻安全感中,仿佛那残酷的领主生涯只是一场可以随时存档读档的游戏。
李维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炫耀的图片和文字。
林东农家院的袅袅炊烟。
陈茜林间自拍的灿烂笑容。
孙小美堆积如山的制式皮甲。
王海池子里密密麻麻、挥舞着暗红色钳子的熔岩蟹苗。
还有钱多多和刘明轩那带着卑微与落寞的求援。
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在他嘴角掠过,转瞬即逝。不是嘲讽,更像是一种洞悉了某种冰冷规律的漠然。他看到了:
林东精神链接中残留的、对农家安逸的深深眷恋,以及回归领地后面对现实落差时,那即将到来的、更强烈的疲惫与焦虑反弹。
陈茜采蘑菇时纯粹的快乐背后,是领地菌棚因她短暂离开可能出现的细微管理疏漏(凯的医疗报告里提到过某批次菌木感染率异常)。
孙小美那五十套皮甲的光鲜下,是她二舅领地可能因此被抽调的防御冗余,以及这批装备与她悬崖地形适配性的潜在隐患(哈桑的防御评估报告有提及)。
王海那五百只熔岩蟹苗更是个巨大的火药桶——高能量需求、强攻击性、对水体温度的苛刻要求,与他那火山湖环境的匹配度存疑。一旦失控或爆发疫病,后果不堪设想。(雷蒙曾随口点评过这类“战略投资”的潜在风险)
钱多多和刘明轩的卑微求援,如同在沸水中挣扎的鱼,每一次张口都是对生存资源的绝望渴求。
这些“投资”与“馈赠”,如同裹着糖衣的毒药,在暂时缓解压力的同时,也埋下了更深层次的依赖与失控的种子。它们并非源于自身力量的成长,而是外部力量的短暂注入。当糖衣融化,毒性发作时,反噬只会更加猛烈。
李维的手指在虚拟光幕上无意识地敲击着,调出了领地实时的资源面板:
北山矿场:新一批高品位铁矿砂入库(15吨)。
菌菇棚:第三批次耐寒雪菇进入采收期(预计产量:1.8吨)。
渔获:冰层渐厚,捕捞量锐减至日均0.2吨。
月光果:夜产稳定(7颗\/夜),库存:42颗。
信仰之力:0.85(稳定)。
军功点:0(未开启)。
信用点:2150(预留隘口要塞二期工程款)。
冰冷的数据,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没有亲戚馈赠,没有意外横财。每一份资源,都是领地三百多人(含新增)在寒冬与威胁的夹缝中,用汗水、鲜血和严密的组织规划,一点一滴抠出来的。
频道里,王海还在兴致勃勃地描述他的熔岩蟹养殖大计:
【熔岩湖-王海】:“……等这批蟹苗长成!老子就搞‘熔岩蟹黄酱’!军功市场独家供应!饕餮大佬都得来求我!【得意】”
李维关闭了频道闪烁的光标。喧嚣被隔绝,方尖碑内重归冰冷的寂静。他不需要参与这场虚幻的盛宴,也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他“农夫甲”为何沉默。他的“投资”,早已埋在北山那片新播撒的马刺棘种子里,埋在隘口新垒砌的、带着霜花的巨石中,埋在海元德老医生那几枚能钉住黑蚀的银针上,埋在柳文清试验缸里正与马刺棘果浆缓慢交融的月光酒曲中……
这些才是真正属于河湾领地、谁也夺不走的根基。
精神链接微微震动,是张仲发来的加密简报:
“大人,北山封育区边缘,新发现小股岩鼠(变异种)啃食马刺棘嫩芽。已派罗德带小队清剿。另:墨衡工程师提交隘口要塞二期地基应力报告,建议增筑西南角支撑墩台。附图及数据已传至核心。”
李维的目光瞬间锐利如刀,所有关于“返乡”“投资”的杂念被彻底斩断。他点开张仲传来的三维结构图和密密麻麻的力学参数,精神如同高速运转的超级计算机,瞬间沉浸到岩石的应力分布、地基的沉降系数、墩台的抗冲击冗余设计之中……
窗外的寒风卷过新兵训练场,哈桑沙哑的号令声穿透石壁隐隐传来。炉膛里,“不灭薪火”的木炭块发出稳定的噼啪轻响。
领地,如同他掌心的纹路,冰冷,清晰,且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