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暖阳似乎还带着夏末的余威,但空气里那股属于丰收季的、混合着谷物干燥气息的甜香,已被一种更凛冽、更干燥的寒意悄然取代。河面上的风开始带上刺骨的凉意,吹得岸边新栽的芦苇丛沙沙作响,如同低语着季节更迭的密语。
“大人!大人!”一个负责巡视蓝叶花滩涂的妇人(正是最早发现蓝叶花的那位)连滚带爬地冲到方尖碑下,声音带着一种混杂着敬畏和焦虑的颤抖,“开……开花了!蓝叶花……开花了!”
李维的心猛地一沉!意识瞬间锚定东海岸那片熟悉的滩涂!
精神地图上,那片原本如同蓝绿色地毯般铺展的蓝叶花丛,此刻正经历着惊人的蜕变!深蓝与翠绿交织的宽厚叶片间,一根根细长而坚韧的花茎如同破土的利剑,笔直地刺向天空!花茎顶端,一朵朵碗口大小、呈现出妖异而纯净的冰蓝色的花朵正在次第绽放!花瓣层层叠叠,薄如蝉翼,在秋日略显苍白的阳光下,折射出如同极地冰川般的冷冽光泽!更奇异的是,花蕊中心,几缕如同液态黄金般的明黄色花丝微微颤动,散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带着致命诱惑的甜香!
花期!剧毒期!到了!
宇宙意志图鉴里的警告如同冰冷的铁锤砸在心头:“九月后进入花期(花朵呈黄色或蓝色),开花期间整株植物(包括叶片、花、茎干)均蕴含剧毒生物碱!误食微量即可致命!”
“退!所有人!立刻撤出滩涂!”李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严厉,瞬间通过精神链接覆盖整个滩涂区域!“竖立警示牌!封锁所有通往滩涂的路径!派专人日夜看守!任何胆敢靠近者……重惩!”
命令如同疾风般传遍!正在滩涂边缘例行巡视、准备采摘最后一批成熟叶片的几个妇人吓得脸色煞白,连滚带爬地退到警戒线外。临时砍伐的木桩被迅速打入泥滩边缘,粗麻绳拉起简陋却足够醒目的警戒线。写着巨大“剧毒!禁入!”字样的木牌被钉在路口。两个被临时抽调、手持长矛的民兵(新招募的治安军预备役)脸色凝重地站在警戒线后,眼神警惕地扫视着那片此刻美得惊心动魄、却暗藏杀机的冰蓝色花海。
盐源!断了!
李维的意识沉入领地核心仓库。角落里,堆积着如同小山般的深蓝色叶片——那是过去几个月疯狂采摘、晾晒、去杂后储存起来的蓝叶花干叶。旁边还有几十个密封的陶罐,里面装着捣碎后析出的、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粗盐结晶。他快速清点:
干叶储备:约1.8吨。
粗盐结晶:约0.3吨。
合计盐储备:约2.1吨。
“张老!盐仓封存!清点现有盐储备!按最低生存配给(每人每日5克),重新核算全领地(含新增人口)每日消耗量!”李维的声音冷静得如同寒冰,“从现在起,领地实行盐配额制!非必要烹饪,禁用蓝盐!腌制鱼肉优先使用库存海盐(之前少量熬煮的试验品)!盐罐钥匙由你亲自保管!每日按户定量发放!”
“是!大人!”张仲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盐!命脉!断了!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那2.1吨盐,在350多张每日必须的嘴面前,如同杯水车薪!哪怕按最低配给,也只能支撑……六个月! 而花期过后至少一个月的毒性衰弱期,意味着至少七个月无新盐产出!这还没算入冬后可能增加的体力消耗!
压力!无形的、关乎生存根基的压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丰收和新兵招募带来的些许轻松!
【环境压力升级:盐荒倒计时启动!】
几乎就在盐源告急的警钟敲响的同时,另一份来自河畔渔场的报告也送到了李维面前。
“大人……鱼……越来越难捕了……”渔民老王粗糙的脸上带着愁容,“河水变冷了,鱼群都往深水区钻了……撒十网,能有一网满的就不错了……海边的贝类也少了,钻泥里不出来了……”
精神地图上,原本代表每日稳定鱼获的淡蓝色光点,如同被寒风吹散的萤火,变得稀疏而黯淡。渔业产量……锐减50%以上! 并且随着气温持续下降,这个数字只会越来越难看!
蛋白质!冬季最主要的动物蛋白来源……正在快速萎缩!
李维的目光瞬间转向村落西侧那片被木棚覆盖的菌菇培育区!那里,是老张头(菌类专家)的“战场”。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木头腐朽气息和菌丝特有的、微带土腥的生机味道。一排排粗大的原木被整齐地码放在湿润的沙土地上,原木表面被钻出密密麻麻的孔洞,孔洞里塞满了混合着菌种(老张头秘制)的腐殖质。此刻,不少孔洞里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颜色各异的菌菇小芽——灰白色的平菇、棕褐色的香菇、金黄色的金针菇……如同雨后森林里冒出的精灵。
“张老!”李维的精神指令直接连通正在菌棚里佝偻着腰、仔细检查菌丝生长的老张头,“冬季……菌菇!能顶多少?”
老张头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棚子里亮了一下,他伸出枯瘦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片覆盖的草帘,露出下面一簇簇生长旺盛的平菇:“大人……看这长势……只要温度(指棚内保温)、湿度(指定期喷淋)跟得上……光照弱些反而更好……这一棚……”他默默心算了一下,“月产……八百斤鲜菇……问题不大!后面几批菌木接种晚点……开春前还能再收两茬!”
八百斤鲜菇!听起来不少,但换算成干物质(便于储存和计算营养),再分摊到三百多口人每日的蛋白质需求……依旧是捉襟见肘!更何况,菌菇生长需要时间,需要稳定的环境(温度湿度),容错率极低!
“不够!”李维斩钉截铁,“立刻扩建菌棚!人手不够?从新来的矿工家属里抽调手脚麻利的妇人!材料不够?优先调用库存木材!保暖草帘不够?用新收的芦苇和海草加厚!目标——”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入冬前,菌菇月产量……翻倍!达到一千六百斤!”
“翻……翻倍?!”老张头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这已经是他精心打理才达到的规模,翻倍?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他看着领主那不容置疑的眼神,想起仓库里那堆积如山的麦子、那新招募的士兵、那被严密守护的盐仓……一股久违的狠劲从他佝偻的身体里迸发出来!“是!大人!老朽……拼了这把老骨头!”
【核心任务:冬季蛋白质生命线——菌菇产能极限冲刺!】
“还有!”李维的目光扫过精神地图上那片刚刚收割完毕、翻耕晾晒的南坡麦田,“冬小麦!播种准备如何了?”
“回大人!”负责农事的刘老汉立刻回应,“地已翻好!底肥(主要是河泥和草木灰)也下了!精选的冬麦种也备好了!就等一场透雨,或者……人工引渠浇透底墒,就能下种了!”
冬小麦!秋播夏收!是熬过漫长冬季、衔接来年夏粮的关键口粮!也是领地食物储备中,唯一能在冬季持续“生长”、增加未来希望的战略作物!不容有失!
“引渠!”李维毫不犹豫,“灌溉主渠立刻开闸!抽调一半新兵!协助引水浇地!务必在寒潮彻底封冻前,完成全部七十亩冬小麦的播种!种子必须播在湿土里!”
“是!”刘老汉的声音带着庄稼汉特有的踏实和干劲!
命令一道道下达!整个领地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精密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 东海岸: 冰蓝色的死亡花海被森严的警戒线隔离,如同被封印的美丽毒蛇。
* 盐仓: 沉重的木门被铁锁锁死,钥匙挂在张仲的腰间,如同守护着最后的生命火种。每日清晨,领民们排着队,用陶碗小心翼翼地领取那一点点维系生命的咸味。
* 菌菇棚: 灯火通明(简易油灯)!老张头带着一群新招募的妇人,如同照顾婴儿般,在潮湿闷热的棚子里穿梭。新的菌木被飞快地钻孔、接种、码放。草帘被加厚了一层又一层。空气中弥漫着汗味、腐木味和菌丝奋力生长的微弱气息。
* 南坡麦田: 灌溉渠水哗哗流淌,浸润着新翻的黑土。刘老汉带着一群精壮汉子(包括一半被临时征调的新兵),赤着脚踩在泥泞的田垄里,将饱满的麦种均匀地撒入湿润的土壤。金色的种子落入黑色的泥土,如同将希望埋入大地深处。
* 河畔: 渔船的数量明显减少,但每条船都满载着渔夫们最后的努力。老王带着剩下的渔民,在更深的河湾和近海边缘下网,每一次收网都带着搏命的意味。收获的鱼获被立刻送往晒场,在越来越无力的秋阳下,与时间赛跑,争取在彻底阴冷前晒成能储存的鱼干。
* 训练场: 哈桑的呵斥声依旧严厉,但训练时间被压缩了。新兵们除了站军姿、练队列,更多的时间被投入到协助农忙和警戒巡逻中。他们扛着木料加固菌棚,他们帮着引水浇灌麦田,他们持着简陋的武器在领地边缘和滩涂警戒线巡逻。汗水混合着泥水,稚嫩的脸上开始刻上责任和坚毅的痕迹。
论坛班级频道:
【冰原-刘明轩】:“救命!寒潮提前了!我的苔藓麦冻死了一半!【哭晕】”
【森林-陈茜】:“菌棚!我的菌棚被野猪拱了!刚长出来的菇全毁了!【崩溃】”
【沙漠-钱多多】:“盐!盐快没了!仙人掌析出的那点盐根本不够!大佬@平凡的农夫甲 还有盐卖吗?【跪求】”
【平原-林东】:“冬小麦刚播下去就下霜了……会不会冻死啊……愁死了……”(忧心忡忡)
频道里弥漫着入冬前的焦虑和不安。极端环境的领主们挣扎在生存线上,平原沃土的领主们也面临着气候变化带来的不确定性。
李维默默关闭了频道。窗外的天空,铅灰色的云层正从北方天际线沉沉压来,带着初冬第一场寒潮的预兆。
他走到窗边,目光掠过:
* 警戒线后,那片在寒风中摇曳生姿、美得惊心动魄的冰蓝色毒花。
* 仓库深处,那被严密守护、决定着未来半年生死的盐罐。
* 菌菇棚里,昏黄灯火下老张头佝偻却异常忙碌的身影。
* 南坡上,泥泞中播撒希望的农人。
* 河岸边,与渐寒的秋风搏斗的渔船。
盐的枷锁已然套上。
菌菇的产能正在压榨极限。
冬小麦的种子已埋入大地。
寒潮……即将叩门。
生存的棋局,从未如此清晰而残酷地摆在面前。每一步,都关乎着数百条生命的延续。
他摊开手掌,一枚饱满的冬小麦种子静静躺在掌心,带着泥土的微凉和生命固有的微温。
“冬天……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