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后,地化透了,路也好走了。李二狗琢磨着,是时候去县里走一趟了。
这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院子里就热闹起来。
“驴车套好了没?”李二狗一边穿褂子一边问。
“套好啦!”赵四响亮地应着,“饲料袋、水壶都备齐了!”
周寡妇往他们怀里塞干粮:“路上吃,县里东西贵,别乱花钱。”
小丫扒着门框,眼巴巴地瞅着:“哥,带俺去呗?俺保证听话!”
李二狗弹她个脑崩儿:“下次带你去!这回俺跟四哥先去探探路。”
孙铁柱把最后一个包袱放上车:“二狗,钱揣好了,县里人多手杂。”
大牛吭哧吭哧搬了袋山货放车上:“给县里人尝尝鲜。”
这次进城,李二狗带了赵四和孙铁柱。赵四机灵会来事,孙铁柱稳重心眼细,正好互补。
驴车吱呀吱呀上了路。越往县里走,道越宽,人也越多。赵四兴奋得坐不住,东张西望:
“哎妈呀!快看那马车!真气派!” “嚯!这铺面比咱镇上的阔气多了!” “二狗兄弟你看!那人穿绸缎衣裳哩!”
孙铁柱比较沉得住气,但眼睛也不够使了,小声说:“县里就是不一样。”
李二狗心里也震撼,但面上不露,只叮嘱:“瞅着点路,别撞着人。”
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刻章铺子,老师傅戴着老花镜,慢悠悠地问:“刻啥章啊?”
李二狗赶紧说:“刻个'小河李记'的戳子,点心上用的。”
老师傅点点头:“要木头的还是石头的?木头的一钱银子,石头的二钱。”
赵四咂舌:“这么贵?”
老师傅眼皮都不抬:“嫌贵去别家。”
李二狗忙说:“要石头的,结实。”心里滴着血付了定金,约好三天后来取。
接下来找铺面。问了几家牙行,价钱吓得赵四直咧嘴:
“啥?一年租金要二十两?抢钱啊!” “这铺面还没咱院子大呢,咋这么贵!”
牙行的人爱答不理:“就这价,爱租不租。”
跑了一上午,腿都细了,也没找到合适的。三人蹲在街边啃干粮,赵四泄气地说:“县里这价,咱哪租得起啊!”
孙铁柱慢慢嚼着饼:“咱可以看看偏点的地方。”
正说着,旁边一个摆摊卖菜的老汉搭话:“几位想租铺面?”
李二狗忙点头:“老伯有啥指点?”
老汉压低声音:“别找牙行,抽成高。俺知道南街有家铺面,老板回乡下了,托俺帮着瞅瞅。就是地方偏点,一年十五两。”
三人都来了精神。跟着老汉七拐八绕,果然找到一家小铺面,虽然旧点,但还算干净。
“咋样?”老汉问。
李二狗里外看了看,心里盘算:地方是偏,但价钱合适,稍微修整一下就能用。
“成!俺租了!”李二狗一拍大腿。
签了契书,交了定金,已经是下午了。三人饿得前胸贴后背,决定找个摊子吃点热的。
正吃着面,邻桌几个人的话飘进耳朵:
“听说了没?刘记在县里也开分号了!” “可不是嘛!就在东街上,阔气着呢!” “他家东西不咋地,咋开这大铺面?”
李二狗心里一沉。赵四和孙铁柱也听见了,面面相觑。
吃完面,三人特意绕到东街。果然,一家新开的铺面正在挂匾额,斗大的“刘记杂粮”四个字,门口伙计忙活着搬货,刘老五正站在门口指手画脚。
刘老五一扭头,正好看见李二狗他们,先是一愣,随即皮笑肉不笑地拱拱手:“哟!这不是小河村的李东家吗?也来县里发展?”
赵四想呛声,被李二狗拉住了。李二狗也拱拱手:“刘掌柜生意越做越大了。”
刘老五得意地捋捋胡子:“小本买卖,混口饭吃。李东家要是想来县里发展,可得小心点儿,县里水浑,别呛着了!”
回到驴车上,三人都沉默了。半晌,赵四才骂了一句:“这老狐狸!追到县里来跟咱作对!”
孙铁柱忧心忡忡:“县里铺租贵,竞争也厉害,咱能行吗?”
李二狗望着车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说:“县里人是多,花钱也大方。刘记能来,咱也能来。只要东西好,不怕没生意。”
回去的路上,没人说话。赵四也不东张西望了,孙铁柱一直皱着眉头。
快到村口时,李二狗忽然说:“咱得加快脚步了。刘记这是要堵咱的路呢。”
赵四甩了个响鞭:“怕他个球!咱有真本事!”
孙铁柱也点头:“回去就抓紧收拾铺面。”
驴车吱呀吱呀驶进小河村,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这一趟进城,让他们开了眼,也感到了压力。
县里的水,确实比镇上深多了。但既然迈出了这一步,就没有回头路可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