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好像……特意打听咱们的‘方便糊’了……”
赵四这句话像一块冰,瞬间砸进了李二狗刚刚火热起来的心窝里。
刘记的东家!亲自打听?
这可不是之前伙计小打小闹的试探,或者市集管事收点“地皮钱”那么简单了。东家亲自过问,意味着事情的性质变了。说明“方便糊”这东西,可能真的引起了对方的注意,甚至……忌惮。
李二狗的心猛地沉了下去。刚刚因为创新成功而带来的喜悦,瞬间被巨大的危机感冲得七零八落。
“他怎么打听的?打听得详细吗?”李二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由自主地绷紧了。
“我也……我也是听码头上一个相熟的力工偷偷告诉我的。”赵四咽了口唾沫,脸上带着后怕,“说刘记东家回来那天,就在铺子里发了好大一通火,骂伙计们没用,连个摆摊的都挤不走。后来不知怎么,就有人在他跟前提到了咱们新出的方便糊,说这玩意儿虽然不起眼,但买的人不少,还方便,抢了他们铺子里泡炒米的生意……”
“刘记东家当时没说什么,就让人去买了一筒回去。第二天,就派了心腹伙计,在码头上到处打听这方便糊是谁做的,用料是啥,哪来的……问得特别细!”
李二狗听得后背发凉。对方这是要摸清他的底细,甚至可能想直接复制或者斩草除根!
方便糊虽然创新,但技术门槛其实并不高。一旦被对方搞清楚主要成分就是豆渣、草粉和一点点糖,以刘记的资源和手段,很容易就能大规模仿制出来,然后用更低的价格把他彻底挤垮!
甚至,对方可能都不用仿制,直接用更恶劣的手段……
“二狗兄弟,咱……咱怎么办啊?”赵六神无主,显然也想到了最坏的可能,“要不……咱这方便糊先不卖了?避避风头?”
李二狗沉默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指甲掐进掌心。
不卖了?好不容易打开的局面,刚刚看到的希望,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
而且,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只要他还在镇上卖东西,只要他的东西卖得好,就迟早会碍了刘记的眼。退缩解决不了问题。
可是,硬扛?拿什么跟财力雄厚、人脉广泛的刘记东家硬扛?
豆粉的秘密能守多久?苜蓿粉的来源能瞒多久?
李二狗感觉一股巨大的压力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他仿佛能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
他走到窝棚门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春风依旧和煦,但他却感到刺骨的寒意。
小丫似乎感受到了哥哥凝重的情绪,怯生生地走过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李二狗深吸一口气,摸了摸妹妹的头,转身对赵四沉声道:“方便糊……暂时先停一下。明天你去镇上,就说原料没了,做不出来了。点心还照常卖,但量减少一点,别太扎眼。”
必须先稳住阵脚,不能自乱分寸。
“欸!好!”赵四连忙点头,现在李二狗说什么他都听。
“另外,”李二狗眼神闪烁,压低了声音,“你明天去镇上,别光卖东西,多听听,多看看。特别是关于刘记东家,他是什么来头?铺子最近有什么动静?码头或者集市上,有没有新来的、看起来不像干活的生面孔?”
他必须尽可能多地收集信息,知己知彼,才能找到一线生机。
“明白!我机灵着呢!”赵四拍着胸脯保证。
这一夜,李二狗辗转反侧,几乎没怎么合眼。脑海里反复盘算着各种可能和对策,却发现自己手里的牌实在太少。
创新带来的短暂优势,在绝对的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在这个时代,一个毫无根基的小农想要做点小生意,是多么的艰难。
但是,让他就此放弃,认命地回去土里刨食,他做不到!
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村正王老栓家的方向,又想起了那个送驴的陈实,甚至……还想到了那个几乎被他遗忘的、在县衙户房做小吏的远房表叔……
或许,是时候主动去寻找一些借力和庇护了?
只是,这其中的分寸该如何把握?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李二狗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直到天色微明。
危机,前所未有的巨大危机,已经迫在眉睫。他的种田经商之路,迎来了最大的考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