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那天晚上踉跄离开后,李二狗心里一直不踏实。他怕赵四死在外面,更怕赵四好转后又来找麻烦。但奇怪的是,接下来两天,都没再见到赵四的影子,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村里的疫情还在蔓延,哭声少了些,不是因为好转,而是因为人们连哭的力气都没了,或者说,麻木了。绝望像厚厚的淤泥,覆盖了整个村庄。
李二狗和小丫靠着那点所剩无几的存粮、偶尔冒险捕到的鱼和严格执行的饮水卫生,硬生生挺着,没病倒。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粮食眼看就要见底了。
这天,村正王老栓拖着疲惫的身子,挨家挨户通知,说镇上来了消息,官府在镇外设了粥棚,但也只是杯水车薪。更重要的是,官府征集民夫去清理镇子附近被洪水冲垮的官道和河道,管饭,甚至每天还能给一点点粮食当工钱!
这消息像一块石头投进死水,让绝望的村民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去镇上?那么远……” “清理河道?俺都没力气了,哪干得动啊……” “管饭?能给啥吃的?别是馊的……”
人们议论纷纷,既心动又犹豫。去镇上路途不近,干活肯定极累,而且现在外面乱,谁知道安不安全。
王老栓看着面黄肌瘦、有气无力的村民,叹了口气:“有力气的,想去碰碰运气的,明天早上村口集合,我带你们过去。好歹是条活路,总比在家饿死强。”
李二狗听到消息,几乎没有犹豫。
待在家里是等死,出去干活虽然累,但至少有饭吃,有可能换到粮!这是目前唯一看得见的生机!
“小丫,哥明天去镇上干活。”李二狗下定决心。
小丫立刻抓住他的胳膊,小脸上满是恐惧:“哥,别去!外面有瘟病!而且你走了我怎么办?”她害怕哥哥一去不回。
李二狗蹲下来,看着妹妹的眼睛:“小丫,听话。家里没粮了,哥不去挣点吃的,咱们俩都得饿死。你留在家里,把门挡好,谁叫也别开。哥每天干完活,尽量赶回来。记住哥的话,水一定要烧开再喝,别吃生的东西,离别人远点。”
他反复叮嘱,又把最后那点舍不得吃的鱼干留给小丫。
第二天天没亮,李二狗就跟着王老栓和村里另外十几个还算有点力气的男人,拖着虚弱的身子,往镇上走去。
一路上,景象比小河村更凄惨。许多村庄都被淹过,田地一片狼藉,偶尔能看到路边倒毙的尸体,也无人收拾,空气中弥漫着绝望和死亡的气息。
到了镇外,果然看到官府设的粥棚,排着长长的队伍,都是面黄肌瘦的灾民。那粥稀得能照见人影,但人们还是疯狂地往前挤。
征发民夫的地方在另一边。一个穿着号衣的衙役头目拿着鞭子,不耐烦地吆喝着,把聚集过来的青壮劳力编队。
活计果然极其繁重:清理被泥石堵塞的官道,加固被冲毁的河堤。工具简陋,就是锄头、铁锹和扁担筐子。监工的衙役动不动就斥骂,甚至挥鞭子。
李二狗咬着牙,拼尽全力挥舞着锄头。他这身体本来就弱,又饿了这么久,每一下都感觉眼前发黑,胳膊像灌了铅。但他不敢停,停了就没饭吃。
中午休息,每人分到两个掺着麸皮和野菜的黑硬窝头,还有一碗几乎没油星的菜汤。李二狗狼吞虎咽地吃下去,感觉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虽然刺得嗓子疼,但肚子里有了食,身上总算舒坦了点。
下午的活更难熬。太阳毒辣,汗水混着泥土糊了一身。身边不时有人累晕过去,被拖到一边,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李二狗全靠一股“必须活下去,妹妹还在家等着”的意念支撑着。
一天下来,他感觉身体都快散架了,手掌磨得全是血泡。但结束时,监工果然按照承诺,给每个干满一天活的人发了一小捧粗粟米,大概够煮一碗稀粥。
捧着那点微薄却沉甸甸的粮食,李二狗差点哭出来。
有希望了!真的能换到粮!
回去的路更加艰难,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和他同去的人,有的默默走着,有的唉声叹气,但也有人看着手里那点粮食,眼里重新燃起了光。
王老栓看着李二狗满手血泡、却紧紧攥着粮袋的样子,难得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二狗子,是好样的。撑住了,这难关,总能熬过去。”
李二狗重重地点点头。
回到村里,天都快黑了。他远远看到自家窝棚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火光,心才放下一半。
“小丫!哥回来了!”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
窝棚里立刻传来小丫带着哭音的回应:“哥!”
小丫头冲出来,看到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哇的一声就哭了,但看到他手里那袋粮食,又忍不住露出一点笑容。
李二狗把粮食交给小丫,感觉自己累得下一秒就能睡着。但他还是强打着精神,检查了妹妹的情况,又去烧水、过滤。
虽然身体极度疲惫,但心里却比之前任何时候都踏实。
有力气换,就有希望。哪怕每天只有一碗粥,也能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