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瘴气如浓稠的墨汁,将血影阁上空的残月染成一弯猩红。演武场的巡夜弟子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甲胄摩擦的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却未惊起半点多余的动静。
冥夜坐在冥婵的床沿,看着小家伙攥着他的衣袖沉沉睡去,睫毛上还挂着睡前撒娇时未干的细泪,他轻轻为她掖好被角,指尖掠过她泛着红晕的脸颊,转身融入窗外的夜色。
竹楼的木梯在脚下无声作响,三楼的窗棂透出微弱的烛火。这里本是书阁,半年前冥月带着苏影领弟子入山脉深处伐来墨竹,将西侧隔出一间独立卧房。殷红妆素来不喜喧闹,却因这几个孩子的贴心,默许了这份安排。
冥夜刚站在房门外,屋内便传来一声清浅的呼吸,紧接着,雕花木门无风自开,殷红妆一袭墨色劲装坐在桌前,手中握着半盏灵茶,眼尾的红纹在烛火下若隐若现。
“坐吧。”她抬了抬下巴,目光扫过冥夜手臂处的焦痕,那是九劫雷劫时留下的印记。
冥夜却未落座,径直上前握住她的手腕:“姑姑,那日与血千泽一战,您当真无碍?”他指尖灵力探入,细细查探着她经脉中的灵力流转。血千泽是太初血殿九阶渡劫境中期长老,殷红妆虽以秘术险胜,可境界上的差距摆在那里,绝非表面那般轻松。
殷红妆无奈地叹了口气,却未抽回手:“放心,我没事的。而且那老东西被我重伤,短时间内翻不起浪,我只是耗损些灵力,并无暗伤。”
直到确认她体内灵力虽有些滞涩,却无断裂或淤堵的痕迹,冥夜才松了口气,在对面木椅上坐下。烛火跳动间,他眉头重新蹙起:“血千泽此人睚眦必报,此次吃亏,未必再次前来。我怕他暗中将血影阁的位置透露给东荒那些所谓的正道门派。归墟迷障时的围剿,我们不能再经历一次。”
殷红妆指尖在杯沿摩挲,眼中闪过冷光:“你说得对,正道那帮伪君子最擅长借刀杀人,血千泽若真把消息递出去,凌霄宗、青云书院这些势力,虽然现在疲于应付北境魔物,但也难免他们会为了当初之仇,趁机来犯。”
“所以我早有准备。”冥夜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卷兽皮卷轴,推到桌案中央。卷轴展开,十二座黑曜石方碑的图案跃然纸上,碑身缠绕的幽蓝魔文以朱砂勾勒,边角还标注着阵眼方位。
“这是‘蜃影塑古阵’的卷轴,当初在断天山脉我用它制造幻象脱身,此次稍加改动,全部以极品灵石为引,将整座血影阁纳入阵中,可让外界生灵无论从空中还是地面靠近,都只能看到一片荒芜的血色瘴气,连神识都无法穿透。”
他指着卷轴上的蜃影珠图案:“阵眼需用蜃影珠催动,启动后会形成伪界域,里面的山石林海皆为幻象,就算有人误闯,也只会在阵中打转,找不到真正的阁门入口。”
殷红妆拿起卷轴,指尖抚过黑曜石方碑的纹路,眼中露出赞许:“此阵隐蔽性极强,比普通的隐匿阵稳妥百倍。只是布置起来需耗费不少心力吧?”
“我已算出大致方位,姑姑可以再看下是否有不妥之处。如果没有问题,明日便可以让玄渊长老带人在阁外三十里埋下方碑,半月时间阵基可成。”冥夜又取出一支通体泛着赤红光泽的玉笛,笛身上原本扭曲的魂脸纹路此刻变得温顺,笛孔间萦绕着淡淡的极寒灵力。
正是那支在永夜冰原炼化的噬魂冰笛。“这笛我已解除血契,姑姑您可以选择阁中适合的人选,用它施展音攻,威力能增三成。笛身能吸收死气转化为冰煞,对付正道修士的护体灵光再好不过。”
殷红妆接过冰笛,入手冰凉,却无半分阴邪之气,轻轻挥动间,一道细微的赤红光刃瞬间划破空气,将桌角削去一角。“不愧是禁器!”她颔首道。
最后,冥夜取出一座一人高下的九层骨塔。塔身由惨白骨骼砌成,每层都雕刻着不同的鬼物图案。第一层是狰狞的饿鬼,第三层是展翅的夜枭,最顶层则是一个模糊的人脸轮廓,正是当初在云州城密道从幽冥殿手中夺来的骨塔。
“这骨塔能汇聚死气凝成骨矛,还可用来困敌。您看阁中哪位弟子擅长控场,便将它交予谁,也算多一份战力。”
殷红妆看着桌上的阵卷、冰笛与骨塔,沉默片刻后抬眼看向冥夜:“你如今有了噬魂刃,便将这些宝物都拿出来贴补阁中?可知噬魂冰笛与骨塔皆是难得的异宝?”
“噬魂刃与我血脉相连,比任何宝物都契合。”冥夜坦然道,“这些东西留在我手中,不如交给能发挥它们作用的人。血影阁靠的不是哪一个人,只有阁中整体实力强了,我们才能真正立足东荒,不再怕任何人的围剿。”
烛火映着他的侧脸,褪去了平日的冷冽,多了几分沉稳。殷红妆心中微动,端起冷茶一饮而尽:“好,阵法的事,我来监工布置,冰笛我交于玄渊长老,骨塔我看苏影心思缜密,又擅长困阵,交给她再合适不过。”她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血千泽,我会让人盯着太初血殿的动向,一旦有他们与正道接触的消息,立刻会进行汇报。”
冥夜点头,刚要起身,却被殷红妆叫住。她从怀中取出一枚血色令牌,令牌上刻着“血影”二字,边缘镶嵌着细小的魂玉:“这是血影阁总阁的镇阁令牌,当年我父亲传给我,如今我把它交于你。持此令牌,可调动中央大陆总阁中所有弟子与傀兽,也可同时调动东荒、西漠、南疆、北境四大分阁的杀手。”
冥夜看着那枚令牌,指尖微微颤抖。这不仅仅是权力的象征,更是姑姑对他的信任与托付。他没有推辞,双手接过令牌,入手沉甸甸的:“姑姑放心,我绝不会让血影阁出事。”
殷红妆看着他紧握令牌的手,眼中露出欣慰的笑容:“我信你。时候不早了,你连日劳累,回去歇息吧。”
冥夜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烛火下,殷红妆正低头研究蜃影塑古阵的卷轴,墨色的发丝垂落在卷轴上,与朱砂勾勒的阵纹交织在一起。他轻轻带上房门,将烛火的暖光隔绝在屋内。
外面的血月依旧挂在天际,瘴气似乎淡了一些。巡夜弟子见他出来,躬身行礼,冥夜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继续巡查。他站在竹楼的露台上,望着血影阁的轮廓。阁楼的飞檐、演武场的木桩、药园的篱笆,每一处都承载着他与亲人、弟子的羁绊。
手中的令牌传来温热的触感,丹田中的噬魂刃似乎有所感应,发出细微的嗡鸣。冥夜抬头望向血月,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
血千泽的威胁、正道的虎视眈眈,前路纵然布满荆棘,可只要亲人在侧,弟子同心,再大的风浪,他也能扛过去,也必须扛过去。
夜风拂过,带来药园的清香,冥夜深吸一口气,转身走下竹楼。明日,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