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香奈惠的头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就在蝴蝶忍那句“难道结婚了?”的余音尚未完全消散时。
她立刻用一种带着几分“恍然大悟”和“哭笑不得”的语气接上了话,试图将这件事轻描淡写地定性为一场“误会”。
“不是哦,忍。”香奈惠的语气努力保持自然,甚至带上了一点姐姐调侃妹妹记性不好的亲昵。
“你忘了?这是以前总领大人送给你的礼物啊。说是对你工作能力的认可和感谢。”
“总领……大人?”
蝴蝶忍更加困惑了,她低头再次审视那枚木戒,记忆里依旧是一片空白。
“那位……神秘的总领?他为什么要送我这个?还是……戒指?”
“呃……这个……”
香奈惠的心脏又在狂跳,但她面上不显,继续用轻松的口吻解释道。
“据说这枚戒指本身是某种象征信物,或者有什么特殊意义吧?当时他交给你,你试戴了一下,结果发现……”
她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听起来颇为巧合的理由。
“就只有无名指刚好能戴上,不松不紧。 其他手指都不合适。你当时还说挺有意思的,就一直戴着当个装饰了,反正也不碍事。”
这个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上位者赏赐一件样式特别的饰品,而尺寸又恰好只有无名指合适,于是便一直戴着。
蝴蝶忍将信将疑地看着姐姐,又看了看周围其他人。大家都用一种“对啊就是这样”的、略带紧张但又努力显得正常的表情看着她。
“啊?是这样吗……?”她小声嘀咕着,但还是下意识地按照姐姐的话,动手尝试将那枚木戒取下来。
她先是尝试戴在大拇指上——果然,戒指圈口小了圈,根本套不进去。 接着,她又依次尝试食指、中指和小指——戒指在这些手指上都显得过于宽松,轻轻一甩就会滑落。
最后,她重新戴回无名指——严丝合缝,仿佛量身定做。
蝴蝶忍看着自己试了一圈的结果,眨了眨眼,脸上的困惑虽然未完全消散,但那种关于“结婚”的惊人猜测似乎被打消了。
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接受了这个看似唯一合理的解释:
“好吧……还真是……”
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木戒,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契合感依然存在,但既然“事实”摆在眼前,她也只能将其归咎于巧合和一段无关紧要的遗忘。
“看来真的是这样。那位总领大人……还真是送了个让人容易误会的礼物呢。”
她略带嗔怪地笑了笑,似乎不再深究。
饭桌上的所有人,几乎在同一时刻,于心底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冷汗几乎浸湿了后背。
又一次……在千钧一发之际,守住了那个不能言说的秘密。
上午那场风波不断的早餐总算有惊无险地过去。午后,蝶屋恢复了平日的宁静,只余下药草在阳光下静静散发清香。蝴蝶忍坐在总领办公室内,埋首批阅着转型初期的各类文件。
“叩叩——”
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请进。”
门被拉开,进来的是伊黑小芭内。他依旧是那副缠着绷带的装扮,露出的异色双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忍,看到你姐姐了吗?”伊黑的声音有些低沉,“找了她半天没找到。”
蝴蝶忍从文件中抬起头,有些茫然:“啊?哦……香奈惠姐姐吗?她可能有事出去了吧。怎么了,找她有事?”
她注意到伊黑似乎有些不同往常的局促。
伊黑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犹豫了一下,自顾自地在蝴蝶忍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沉默了几秒,仿佛在下定决心,才开口道。
“……我听说……你们蝶屋,有那种……可以恢复我嘴巴……伤疤的药膏?”
他这话问得有些突兀。蝴蝶忍愣了一下,随即想到他与甘露寺蜜璃刚刚确定的关系,心中了然。他是想以更好的面貌站在恋人身边吧。这份心意让她动容,但……
“药膏?”
蝴蝶忍微微蹙眉,认真地回想了一下,随即肯定地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歉然的笑意。
“伊黑先生,很抱歉,我们蝶屋……从来没有研究过那种针对陈旧性严重疤痕的特效药膏呢。你知道的,我们的研究方向一直集中在解毒和快速治愈战斗创伤上。”
“我说的不是你研究的。”伊黑似乎有些着急,下意识地反驳,“是很久以前,他……!”
“他”字刚出口,伊黑猛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声音戛然而止!露出的那只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惊慌,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站起身,“呃……没事了!当我没问!打扰了!”
他转身就想逃离这个房间。
但已经晚了。
“伊黑先生。”
蝴蝶忍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她不知何时也已经站起,一只手稳稳地拉住了伊黑的手臂,阻止了他的离去。
伊黑身体一僵,缓缓回过头。
只见蝴蝶忍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惯常的、温柔的微笑,紫色的眼眸却微微眯起,里面闪烁的不再是平日的暖意,而是一种锐利的、仿佛能看穿人心的光芒。那笑容依旧挂在脸上,却莫名地带来一股沉重的压力。
“请等一下。”蝴蝶忍的声音甜丝丝的,却让伊黑脊背发凉,“你刚才说的‘他’……是谁?”
她微微歪头,笑容不变,语气却步步紧逼:
“为什么你会认为‘他’会有那种药膏?”
“为什么大家……好像都认识这个‘他’?”
“为什么提到‘他’的时候,你们都这么紧张?”
“为什么……”
她的目光缓缓落在自己左手无名指的那枚木戒上,声音轻得像羽毛,却重重地敲在伊黑的心上:
“……连我自己,都戴着这个‘他’送的戒指,却一点都不记得?”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但眼中的探究和怀疑也达到了顶点。
“伊黑先生,还有大家……” 她一字一顿,轻声问道: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直在瞒着我?”
空气仿佛凝固了。伊黑小芭内在蝴蝶忍那看似温柔、实则充满压迫感的注视下,感觉自己仿佛被一条美丽的毒蛇缠住,动弹不得。
伊黑小芭内在蝴蝶忍那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大脑在极度紧张下,拼命搜刮着能脱身的借口。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不自然的急促:
“哦!不是!是我记混了!对,记混了!”
他强行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恍然大悟般的懊恼。
“是你姐姐香奈惠之前提过在研究类似的舒缓药膏,可能对旧伤有点效果……我太着急了,就、就记错了人,以为是蝶屋通用的……抱歉,打扰了!”
这个解释漏洞百出。香奈惠的主攻方向和他口中的“特效药膏”相去甚远,而且以伊黑的性格,绝不会因为“着急”就把如此重要的事情“记混”。
蝴蝶忍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依旧那么温柔,仿佛接受了他的说辞。但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却清晰地映照出伊黑显而易见的慌乱和心虚。
她没有再施加压力,也没有点破这拙劣的谎言。
拉住伊黑手臂的手,缓缓地、优雅地松开了。
“原来是这样啊。”她的声音轻柔得像一阵风,“没关系,我理解伊黑先生的心情。等我姐姐回来,我会帮你问问她研究进度的。”
这体贴的话语,在此刻听来却让伊黑如芒在背。
“嗯……谢谢。那我先走了。”伊黑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转身,快步离开了办公室,背影甚至带着一丝仓皇。
门被轻轻关上。
办公室内恢复了寂静。
蝴蝶忍缓缓坐回椅子上,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思索。她抬起左手,目光再次落在那枚温润的木戒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木质细腻的纹理。
“姐姐研究的药膏……?”她低声自语,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早餐时姐姐提到“先生”时的慌张。 伊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他”。 这枚唯独适合她无名指的“礼物”。 众人每每提及相关话题时那过分一致的紧张和掩饰……
一桩桩,一件件,串联起来,指向一个再明确不过的事实。
大家一定有事瞒着她!
而且,是一件非常重要、与她密切相关、以至于所有人都必须联合起来对她守口如瓶的大事。
蝴蝶忍微微眯起眼睛,紫色的眸底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那种被蒙在鼓里、尤其是被最亲密的家人和同伴们共同隐瞒的感觉,并不好受。
她拿起笔,却暂时无法将注意力集中到文件上。
真相……或许她需要用自己的方式,去探求那段被所有人刻意尘封的过去了。平静的表面之下,暗流开始涌动。
……
……
……
夜幕低垂,蝶屋陷入沉睡般的宁静。在姐妹俩共同的卧室里,烛火摇曳,映照着两张相似却气质迥异的面容。
蝴蝶忍和香奈惠并排躺在榻上,像小时候那样分享着被褥的温暖。空气中弥漫着安神药草的淡淡香气,但蝴蝶忍的心却并不平静。白天伊黑那惊慌失措的眼神和漏洞百出的谎言,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
她侧过身,面向姐姐,脸上带着毫无破绽的、亲昵又略带撒娇的笑容,开始了她的“行动”。
“姐姐,”她声音软软的,仿佛只是睡前随意的闲聊,“今天伊黑先生来找你呢,好像很着急的样子。”
“嗯?他找我什么事?”香奈惠自然地接话,语气带着关切。
“他说是问药膏的事情哦。”蝴蝶忍状似无意地提起,紫眸在昏暗中观察着姐姐细微的表情,“就是能消除他嘴上疤痕的那种。他说……之前听你提起过在研究?”
香奈惠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放松,但没能逃过蝴蝶忍的眼睛。
“啊……那个啊,”香奈惠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谨慎,“只是有一些初步的想法而已,距离成功还远得很呢。伊黑先生太心急了。”
“是吗?”蝴蝶忍眨了眨眼,语气天真。
“我还以为我们蝶屋真的有这种神奇的药膏呢。要是真有就好了,不仅能帮到伊黑先生,说不定……”
她轻轻抬起戴着木戒的左手,在朦胧的烛光下打量着。
“连这枚戒指的来历,也能想起来呢。总领大人……真是个奇怪的人,会送女孩子这么容易让人误会的礼物。”
她将“药膏”和“戒指”看似随意地联系在一起,话语如同轻柔的蛛丝,悄无声息地缠绕过去。
香奈惠的呼吸似乎停顿了一刹。她转过身,轻轻帮妹妹掖了掖被角,动作带着姐姐特有的温柔,却也像是一种无声的阻断:“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想不起来就不用勉强了。现在这样和平的生活,不是很好吗?”
“是啊,和平真好。”
蝴蝶忍顺从地附和,却并没有放弃,她又换了个方向。
“说起来,姐姐和不死川先生秘密交往,平时是怎么约会的呀?会不会也像炼狱先生他们那样,互相赠送有特殊意义的信物?”
她一个问题套着一个问题,语气轻松自然,仿佛只是对姐妹的恋情充满好奇,但每个问题都巧妙地擦着那个“禁忌”的边缘掠过,试探着姐姐的反应和话语中的漏洞。
在这个过程中,蝴蝶忍自己都感到一丝惊讶。这种迂回、精准、带着温柔伪装的套话方式,她运用起来竟是如此熟练,仿佛……仿佛她曾经也这样,对着某个特定的人,小心翼翼地、用尽智慧地去试探过对方的心意,去解开过某个复杂的谜题。
每当这个模糊的念头升起,她的心脏就会毫无征兆地、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一下,传来一阵短暂却清晰的闷痛。那感觉转瞬即逝,空茫得抓不住源头,只留下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
香奈惠应对得十分谨慎,始终用温柔的语气将话题引向安全的方向,或是用姐妹间的玩笑轻轻带过。但蝴蝶忍能感觉到,姐姐的神经始终是紧绷的。
烛火噼啪一声轻响。
蝴蝶忍知道今晚恐怕问不出更多了。她适时地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露出困倦的神情:“嗯……有点困了呢,姐姐,我们睡吧。”
“好,睡吧,忍。”香奈惠柔声回应,似乎也松了口气。
姐妹俩不再说话,室内恢复了寂静。
但蝴蝶忍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心中的疑云非但没有散去,反而更加浓重。
那份熟练的套话技巧和心头莫名的揪痛,都像无声的佐证,告诉她——那段被遗忘的过去,绝非简单。而她,绝不会就此停止探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