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毅然转身,准备离开这伤心之地。
“沙沙……”
刚走出两步,墙角阴影里突然传来细微的响动,仿佛是黑暗中的幽灵在低语。章明礼瞬间警觉,手如闪电般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眼神中透露出警惕与果敢。
“叔……叔!是我!”
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墙角的杂物堆后哆哆嗦嗦地钻了出来,正是章万财。他冻得小脸发青,嘴唇乌紫,怀里死死抱着一个不小的蓝布包袱,身体像筛糠一样抖个不停,仿佛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鸟。
“万财?!”
章明礼又惊又急,连忙脱下自己的外褂裹在少年身上,心疼地说道:
“你怎么在这儿?冻坏了!”
“等……等您……”
章万财牙齿打着颤,说话都不利索了。他哆嗦着从怀里贴身的地方,掏出一个被体温焐得微温的信封,塞进章明礼手里,声音微弱而急切:
“马……马司令的人……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章明礼心头一凛,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看向信封,信封上没有署名,但入手的感觉异常沉重,仿佛承载着巨大的秘密。他迅速拆开,抽出里面的信纸。
纸上只有一行墨迹淋漓、力透纸背的狂草:
“龙穴岩层将透,地脉待爆,十五日殒!速归!”
这短短几个字,如晴天霹雳,瞬间打破了夜的宁静,也将章明礼卷入了一场未知的危机之中……
落款之处,不见签名,唯有半枚触目惊心的血指印,暗红近黑,清晰无比。那指印的轮廓,宛如一只惨遭折翼的鹰,虽折了翅膀,却仍透着一股不屈的戾气,仿佛在黑暗中嘶声怒号。
“父亲!章怀印的私章印记!”
刹那间,一股彻骨的寒意自章明礼脚底直冲头顶,他的手猛地一抖,手中的信纸险些滑落。父亲竟还活着!可这血印,还有这简短如遗言般的警告,父亲究竟在经历怎样的磨难?十五日,那是龙脉计划最后引爆的倒计时,比之前的地图情报更为紧迫,每一秒都像重锤敲击着章明礼的心。
“铛——铛——铛——”
远处圣索菲亚教堂的钟楼,沉闷地敲响了午夜十二点的钟声。那悠长而悲凉的钟声,仿佛是命运的丧钟,在死寂的哈尔滨夜空中久久回荡,每一声都敲碎了夜的宁静。
章明礼猛地回头,目光投向金家那栋漆黑的小楼。二楼的窗户死寂一片,宛如被黑暗吞噬的深渊,仿佛从未有过灯火亮起。然而,就在那紧闭的雕花木窗缝隙间,一抹极其微弱的银白色光点,如暗夜中孤独的萤火,顽强地闪烁着,一下,又一下。那闪烁,似离人未尽的私语,又似绝望中不肯熄灭的最后一点星火。章明礼瞬间认出,那是他刚刚送出的并蒂莲银簪,在黑暗中倔强地传递着一丝希望。
松花江畔,秋风如无形的皮鞭,抽打着光秃秃的柳条,发出尖利的呼啸。章万财缩着脖子,几乎将整张脸埋进竖起的衣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厚厚的枯脆落叶中前行。少年的夹袄上沾满了枯黄的叶子,随着他的步伐簌簌掉落,远远望去,就像一个在寒风中艰难挪动的小小秋堆。他怀里紧紧抱着那个从马司令营地捎回来的沉甸甸的蓝布包袱,里面装着章明礼特意叮嘱、费尽周折才弄到的几味稀缺药材,说是为金彩云小姐治疗入秋后缠绵不愈的风寒。但章万财心里满是疑惑,叔叔当时那焦急万分、不顾一切的神色,绝不仅仅是为了这一包药那么简单。
“万财!”
一个带着暖意与担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章万财一激灵,猛地回头,只见巷子口昏黄的路灯下,春桃二婶提着一盏防风的玻璃罩灯笼,静静地站在那里。她身着洗得发白的夹袄,外面罩着一件沾了些许面粉的旧围裙,发髻用一根普通的乌木簪子挽着。在清冷的月光下,那乌木簪散发着温润的光泽,宛如夜中的一抹柔和的墨色。
“二婶!”
少年如同见到救星,小跑着迎过去,冻得通红的鼻尖上还挂着清亮的鼻涕。
“您怎么出来了?外头风大!”
春桃没有说话,先伸手用力拍掉他肩膀和后背的落叶,眉头紧紧蹙起,满是担忧:
“你这孩子!这么晚还在外面乱跑,不知道现在城里多乱吗?你二叔看你天黑还没回来,急得在屋里直转圈,差点就要套车出去找你了!”
她的语气里,责备中更多的是后怕和心疼。
章万财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冻僵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容。他像献宝一样从怀里摸出一个用厚厚油纸仔细包裹、还带着他体温的小包:
“二婶别生气!看!马司令给的刚出锅的桂花糕,还热乎着呢,特意给您留的!”
油纸包一打开,浓郁的桂花甜香瞬间在寒冷的空气中弥漫开来。
春桃接过那尚带温热的油纸包,指尖不经意间触碰到少年冻得如冰块般、几乎失去知觉的手。那刺骨的冰凉让她心头猛地一揪,鼻子瞬间发酸。
“傻孩子……快,跟二婶回家,炕头给你煨着呢,暖和暖和。”
两人不再言语,提着灯笼,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脚下咯吱作响的落叶,快步往家的方向走去。灯笼昏黄的光晕在地上投下两个摇晃不定、被拉得长长的影子,在寂静无人的小巷里,显得格外孤单。
走了一段路,章万财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压低声音,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神秘凑近春桃:
“二婶,我跟您说个事儿……我今天看见彩云姑姑了!”
春桃脚步猛地一顿,灯笼的光晕随之剧烈晃动。
“在哪儿看见的?”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压低,带着一丝紧张。
“就在马司令的营地外头!”
少年左右张望,确保无人后,小声继续说道,
“她穿着灰扑扑的男装,戴着个大毡帽,帽檐压得很低。可那对镯子,那对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从袖口露出来那么一点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肯定是彩云姑姑!”
他的语气十分笃定,仿佛揭开了一个重大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