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郎中抬起头,浑浊的老眼看向满身凝固血污、脸色惨白如纸的林小蝶——她如同从地狱归来。他的目光死死锁住她手中那柄被粗布匆忙包裹、却依旧从缝隙中渗出令人心悸的幽暗青光的短刀,眼神里充满了无法掩饰的、如同看待瘟神般的极致惊惧和深入骨髓的厌恶。干瘪的嘴唇哆嗦着,声音颤抖得如同风中残烛,却字字如同丧钟敲响:
“瘟…瘟疫!这是…‘青瘟蚀骨’!沾之血肉溃烂,腐毒入髓,无药可医…蔓延开来,一镇…皆死啊!”他枯槁的手指,如同判官的朱笔,直直刺向林小蝶手中那柄幽光吞吐的凶刃。
这“青瘟蚀骨”的宣判,如同巨石投入死水,在众人心中激起千层寒浪。林小蝶手中那柄看似寻常的短刀,竟是如此可怕的瘟疫之源!山谷中的血腥厮杀还历历在目,小五生死未卜,如今又添上这足以毁灭一镇的阴影,将众人推向了绝望深渊。
浓稠的绝望如墨汁在狭小的医馆里弥漫,压得人几近窒息。郎中的话,似淬冰利刃,字字扎心:“熬不过三天!”他那浑浊却锐利的目光,紧紧锁住林小蝶和她腰间那柄沾染着斑驳血迹的刀,其中的惊惧、控诉与探究,如同实质般令人胆寒。
小五气息微弱,生命之火摇摇欲熄。其他镖师伤口处的青黑纹路如恶虫蠕动,剧痛让他们冷汗淋漓,眼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姑…姑娘…”郎中颤抖着指向小五,长叹一声,又扫向其他伤者,“这几位兄弟的毒…老朽…实在无能为力啊…”
就在绝望即将碾碎最后一丝理智之际,林小蝶脑中如惊雷炸响!
“等等!”她的声音带着近乎撕裂的急切,骤然划破死寂,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药!我还有师父给的药!”
她近乎疯狂地扑向沾满泥污血渍的行囊,动作迅猛,撕裂了肩部布料也浑然不觉。颤抖的手指探入行囊深处,珍重地掏出几个油纸包和一个巴掌大小、触手温润的玉色小瓶。油纸磨得发亮,边缘破损,显然被她贴身珍藏、无数次摩挲。
“这是…师父留下的‘保命方’…”她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不自觉的哽咽,将东西一股脑摊在桌上。解开油纸包,奇特的根茎与干枯草叶呈现眼前——止血藤、化瘀草、断续根…每一株都散发着终南山独有的清冽药香,仿佛凝结着师父临终的心血。
郎中浑浊的双眼,在看清药材的瞬间,陡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如死灰复燃!他一步抢上,抓起止血藤和断续根,凑到鼻尖深嗅,又捻碎粉末在指尖揉搓,观察渗出的奇异汁液。
“嘶——!”他倒抽一口冷气,激动得脸部肌肉抽搐,“有救!天不绝人!姑娘,你这几味药,尤其这断续根…蕴含的磅礴生机…正是拔除邪毒、吊住性命的圣品!快!配‘四逆回阳汤’底子!老朽来清创!快!”
死亡的阴影被骤然撕开一道裂口,两人瞬间化身与死神赛跑的搭档。
郎中抓起柳叶小刀,在火上燎过,眼神锐利如鹰隼。揭开小五背上浸透毒血、泛着诡异青黑的布条,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无遗——皮肉翻卷,深可见骨,腐肉与污血混合,散发出甜腥的恶臭。毒素如黑色的活虫,在伤口与血脉中疯狂侵蚀。郎中屏息凝神,手稳如磐石,刀光闪烁间,精准地剔除腐肉,挤出污血,手法狠辣却带着救命的慈悲。
“铜钵!”郎中低喝。
林小蝶早已备好刻着古朴云纹的铜钵与药杵。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狂乱的心跳。摇曳的火光映照着她血污烟灰遍布的脸庞,右脸那道旧疤在光影下显得愈发狰狞。她摒弃所有杂念,整个世界只剩下药草、铜钵与师父的殷殷教导。
她双手齐动,凭借在终南山锤炼出的精准直觉,抓取草药投入钵中。药杵握在手中,仿佛与她血脉相连。她开始捣药,初时缓慢而沉稳,带着奇特的韵律——“笃…笃…笃…”药杵撞击铜钵内壁的声音,穿透死寂,如同敲击在众人紧绷的心弦上。随着速度加快,“笃笃”声连成一片,竟在狭小的空间里形成奇异的共鸣!深绿色的药泥迅速成形,散发出苦涩、微甘与蓬勃生机交织的药香,顽强地驱散着空气中弥漫的毒素气味。
药泥刚敷上小五的伤口,立刻被涌出的暗红毒血浸染。林小蝶毫不停歇,迅速支起小泥炉,点燃炭火,架上药罐。她蹲守在炉前,目不转睛地盯着跃动的火焰与药罐口翻滚的泡沫,汗水滑落,在污浊的脸上留下道道湿痕。那专注的神情,仿佛在熬制一把能从阎王手中抢回性命的钥匙。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药终于熬成,浓黑如墨,蒸汽氤氲,散发出浓郁到化不开的苦涩与一丝倔强的生机气息。
“药成了!”林小蝶声音嘶哑。她小心地将滚烫的药汁倒入碗中,轻轻吹气降温。坐到小五床边,托起他沉重的头颅,将碗沿凑近他干裂的嘴唇,声音决绝又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小五!张嘴!喝下去!活下去!”
小五的眼皮艰难地颤动了几下,勉强睁开一条缝隙,眼神空洞茫然。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发出微弱的气音。林小蝶耐心地倾斜碗口,药汁缓缓滑入他的喉咙。小五的身体猛地痉挛了一下,喉结滚动,艰难地吞咽了几口。
药汁入腹的瞬间,异变突生!
林小蝶右脸的旧疤骤然传来尖锐的灼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烫了一下,剧烈的痛楚让她手臂一颤,几乎打翻手中的药碗!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心悸如冰冷的大手狠狠攥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窒息。
“呃…”她闷哼一声,咬牙强稳住心神,只当是心力交瘁的反应。
然而,这剧痛与心悸过后,奇迹竟悄然降临!小五那如同蒙尘宣纸般灰败的脸上,竟缓缓透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气,如同冻土之下顽强钻出的第一抹嫩芽,脆弱却带着不屈的生命力。
“有门!”郎中激动地低呼一声,眼中重燃希望。
林小蝶不敢有丝毫松懈,如同守护着稀世珍宝的母兽,寸步不离地守在小五床边。她用温热的布巾轻柔地擦拭他额头的冷汗和冰凉的手脚,俯身凑近他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反复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