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花园风波后,清悦愈发低调,除了必要的晨昏定省,几乎足不出户,在自己的一方暖阁内读书、习字、打理贵妃赏下的几盆花草,日子过得如同隐形人一般。她知道,自己根基未稳,任何一点张扬都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宜妃那边暂时没了动静,但那份敌意绝不会轻易消散。
康熙皇帝在她晋位贵人后,又召见过她两次,依旧是平淡的闲谈,问些饮食起居,偶尔考较一下她读书的进度。清悦应对得越发谨慎得体,既不显得无知,也绝不卖弄才学,将“本分”二字刻在了骨子里。她能感觉到,康熙对她的这种沉稳颇为受用,虽无过多亲昵,但目光中的审视渐渐淡去,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认可。
然而,身体的些微变化,却让清悦心中渐渐升起一种隐秘的、混合着期盼与惶恐的预感。月信迟了数日,清晨起身时偶尔会感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恶心,食欲也变得有些挑剔。这些症状很轻微,但她作为现代人的基本常识,让她无法不往那个方向去想。
她不敢声张,甚至不敢请太医。在这个时代,在没有确诊之前,任何关于子嗣的猜测都可能引来祸端。她只能暗自观察,默默计算着日子,心中的那根弦绷得更紧了。
这日,贵妃佟佳氏召清悦过去说话。殿内熏着淡淡的安神香,贵妃神色温和,赐了座,闲话几句后,便关切地问起:“本宫瞧你近日气色似乎有些倦怠,可是身子不适?若有什么不妥,定要早早请太医瞧瞧,万不可耽搁了。”
清悦心中一跳,连忙起身回道:“谢娘娘关怀,嫔妾只是昨夜未曾睡好,并无大碍,不敢劳动太医。”
贵妃看着她,目光深邃,似乎能看透她强装的镇定,微微笑道:“你我如今姐妹相称,不必如此拘谨。在这宫里,女子最大的倚仗,便是子嗣。你还年轻,皇上又正值盛年,若有福气怀上龙裔,便是天大的喜事,也是咱们承乾宫的荣耀。” 她话语恳切,但清悦却听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和……期待?
“嫔妾惶恐,此等福分,岂是嫔妾敢妄想的。”清悦垂眸,掩饰住眼中的波澜。
贵妃拍了拍她的手:“傻孩子,这有什么不敢想的。本宫瞧着,你是个有福气的。回头让梁嬷嬷安排,请太医按时来给你请个平安脉,也好让本宫放心。”
这已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清悦知道,推脱不得,只得应下:“是,嫔妾遵命。”
两日后,太医院一位姓孙的太医奉命前来承乾宫为和贵人请平安脉。孙太医年约五旬,须发花白,神色严谨,是太医院中妇科圣手,也是贵妃信得过的人。
清悦端坐榻上,伸出手腕,心中如同揣了一只兔子,七上八下。秋禾在她身后屏息凝神,连梁嬷嬷也站在一旁,神色凝重。
孙太医搭上丝线,凝神诊脉。殿内静得落针可闻。时间一点点过去,孙太医的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半晌,他收回手,起身对着梁嬷嬷和清悦躬身一礼,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色:
“恭喜贵人,贺喜贵人!贵人这是……滑脉之象!依脉象看,约莫已有一月有余了!”
尽管早有预感,但当这消息被太医亲口证实的那一刻,清悦还是感到一阵巨大的眩晕和冲击,手下意识地抚上小腹,那里依旧平坦,却已孕育着一个决定她未来命运的小生命。
梁嬷嬷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喜悦,连忙对着清悦道喜:“恭喜小主!天大的喜事啊!” 随即又转向孙太医,语气急切又谨慎,“孙太医,此事关系重大,脉象可确准?贵人胎像可还安稳?”
孙太医捻须道:“嬷嬷放心,脉象清晰有力,确是喜脉无疑。贵人年轻体健,胎气稳固,只需好生将养,定能安然无忧。”
“好!好!好!”梁嬷嬷连说三个好字,立刻吩咐秋禾,“快,去禀报贵妃娘娘!再去库房,将娘娘早先预备下的那些滋补药材都取来!” 整个暖阁瞬间忙碌起来,洋溢着一种紧张而兴奋的气氛。
贵妃佟佳氏闻讯,立刻赶了过来,脸上是真心实意的笑容,拉着清悦的手说了许多宽慰和叮嘱的话,又亲自查看了孙太医开的安胎方子,吩咐梁嬷嬷务必小心伺候,一应用度皆按最高规格,绝不容有失。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后宫。皇帝听闻,龙心大悦,当即又赏下了许多珍宝补品,并嘱咐太医每日请脉,确保皇嗣无恙。
一时间,承乾宫和贵人成了后宫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贺喜的人络绎不绝,各宫都送来了礼物。宜妃那边也派人送来了贺礼,是一对品相极好的百年老参,只是那送礼的宫女眼神闪烁,言辞间总让人觉得别有深意。
清悦抚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的存在,心中充满了初为人母的奇异感觉,但更多的,是沉甸甸的责任和危机感。
她明白,从这一刻起,她不再仅仅是为自己而活。她和她腹中的孩子,已经成了一个万众瞩目的“重点项目”。这个项目成功,她或许能母凭子贵,一步登天;项目失败,等待她的将是万丈深渊。
所有的明枪暗箭,从现在开始,将不再仅仅针对她,更会指向她腹中这个脆弱而珍贵的“希望”。
清悦的眼神变得无比坚定。为了孩子,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