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璃推行的新政在朝野上下激荡起变革的浪潮,而这浪潮之下,许多看似精妙绝伦、直击要害的举措,其源头往往来自于镇国公府那位看似终日闲散、不问世事的男主人——谢云止。他的建议,并非系统的学说,却总能在关键处点石成金,带着一种超越时代的透彻与精准。
这一日,萧清璃正为各地清丈田亩进度不一,且上报数据纷繁复杂、难以直观比对而蹙眉。地方官往往在文书上做手脚,虚报、瞒报层出不穷,令朝廷难以掌握真实情况。
谢云止晃悠过来,瞥了一眼她案头堆积如山的田亩册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嗤笑一声:“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人头昏眼花。夫人就没想过,让这些数字自己‘说话’?”
“说话?”萧清璃抬眸,不解。
谢云止取过一张白纸,提笔蘸墨,随手画了起来。他并非绘制精细的图画,而是勾勒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矩形,并在旁边标注上州府名称和数字。“喏,这是甲州垦田数,这是乙州……用图形大小直观表示数量多寡,高低起伏表示增减趋势,名曰‘统计图’。一眼望去,孰优孰劣,孰进孰退,岂非一目了然?”
萧清璃凝视着那简单却无比清晰的图示,眼中骤然爆发出明亮的光彩!此法看似简单,却直指数据核验与管理的核心——可视化!一旦推行,各地田亩、人口、赋税等数据真伪立判,再也难以欺瞒!
“还有你这记账之法,”谢云止又指向户部送来的账册,“收支混杂,来龙去脉难以追溯。何不设立‘借方’、‘贷方’,每笔款项来源去向同步记录,彼此勾连,确保账目平衡,清晰可查?此谓‘复式记账’。”他寥寥数语,便道破了后来被称为会计学基石的原理。
萧清璃深吸一口气,立刻召来户部侍郎,将谢云止所述原理稍加整理润色,作为新政令颁布下去,要求各地官府及朝廷各部司试行。此举不仅极大地提升了管理效率,更从制度上压缩了贪腐的空间。
又一日,工部官员呈报军器监制造箭矢,各地工坊标准不一,良品率低,且部件无法通用,战时补给极为不便。萧清璃正思索如何统一标准,谢云止在旁听着,漫不经心地插了一句:
“让最熟练的工匠只专精制作箭簇、箭杆或尾羽中的一道工序,定下严格的尺寸、重量标准,所有零件按标准制作,最后统一组装。这便是‘标准化’与‘流水作业’。效率倍增,质量可控,损坏了也只需更换对应零件,岂不方便?”
工部官员听得目瞪口呆,细思之下,只觉此法如同天授!这完全颠覆了以往一个工匠从头到尾制作一件武器的传统模式,将复杂生产分解为简单步骤,无疑是制造业的巨大飞跃。
在整顿漕运、管理驿站乃至规划城市排水时,谢云止亦会随口提及“优化路径”、“建立轮换休整制度”、“考虑地下管网系统”等概念。他的建议往往只是一个点子,一个方向,却总能给萧清璃和她麾下的能臣干吏打开一扇全新的窗户,让他们沿着这个方向,摸索出切实可行的、远超当前时代局限的方案。
他从不居功,也无意在台前展现自己的“惊世之智”。于他而言,这些不过是漫长岁月中随手撷取的、微不足道的尘埃,若能帮到他的夫人,便随口说了出来。他的姿态,始终是那般慵懒闲适,仿佛只是在进行一场无关紧要的游戏。
但萧清璃却将这些点点滴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她越来越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身边的这个男人,所拥有的智慧与见识,早已超越了“奇人异士”的范畴,达到了一个她无法想象的境界。他就像一座沉默的宝藏,每一次不经意的开启,都足以照亮一个领域的前路。
夜幕下,萧清璃依偎在谢云止怀中,轻声道:“云止,你这些想法……究竟从何而来?”
谢云止把玩着她的发丝,望着窗外的星河,语气带着一丝缥缈的笑意:“夫人就当……是为夫曾经做过许多光怪陆离的梦吧。梦里见识过一些不同的风景,如今恰好能说与夫人听。”
他知道她心存疑虑,但他并不打算此刻就揭开所有的谜底。现在的日子很好,看着她因自己的些许提示而眼睛发亮,看着她将他的“梦话”变为利国利民的现实,这种感觉,比他执掌冥府、俯瞰轮回时,要有趣得多,也温暖得多。
他的超越时代的智慧,如同无声的春雨,悄然滋养着萧清璃的改革大业,也让她脚下的权力之路,走得更加稳健、更加深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