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大朝,金銮殿内庄严肃穆。百官依序而立,山呼万岁,一切如常。皇帝端坐龙椅,面色平静地听着各部院臣工奏报寻常政务,仿佛前些时日对漕运的些许关注只是昙花一现。
承恩公赵崇手持玉笏,垂首站在勋贵前列,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收缩业务、加强戒备的策略起了作用,风波似乎正在平息。
然而,就在朝会临近尾声,司礼监太监即将宣布“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之际,一个清瘦而挺拔的身影从御史行列中稳步出班。
此人正是都察院监察御史,刘正清。他年约四旬,面容瘦削,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两簇永不熄灭的火焰。因其性情刚正不阿,屡次弹劾权贵而不计自身得失,在朝中素有“铁面刘”之称,便是皇子亲王,他也敢直言顶撞,是个人人敬而远之,又暗自头疼的角色。
“陛下,臣,监察御史刘正清,有本启奏!”刘正清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金铁交鸣,清晰地回荡在大殿每一个角落。
刹那间,无数道目光聚焦在他身上。承恩公赵崇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他。
皇帝目光微动,淡淡道:“刘爱卿,所奏何事?”
刘正清双手高举一份奏折,朗声道:“臣,弹劾承恩公赵崇,及其世子赵元亮,纵容家奴,把持漕运,贪腐国库,盘剥百姓,罪证确凿,其行可诛!”
“哗——”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刘正清真正在御前毫不留情地喊出“承恩公”三字时,整个朝堂还是一片哗然!弹劾后族国丈,这是多少年未有之事了!
赵崇脸色瞬间铁青,出列厉声道:“刘御史!休得血口喷人!老夫世代忠良,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岂容你肆意污蔑!”
刘正清看都不看赵崇一眼,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御座上的皇帝,继续道:“陛下,臣绝非空口白话!臣有实证!”他随即将奏折内容择要陈述,语气铿锵,字字如刀:
“其一,据臣查证,承恩公府名下三大船行,近三年来,利用漕运官船,长期夹带私货,其隐匿运力,高达明面报备三成以上!仅此一项,其非法牟利,便是一个骇人听闻之数!此有船行历年报备文书与实际运力核算为证!”
“其二,承恩公府通过其白手套‘广通号’,勾结漕帮赵香主,将夹带之丝绸、瓷器、番货乃至可能之私盐,销往各地,牟取暴利,证据链清晰!”
“其三,承恩公府二管家赵禄,在城南暗巷私养外室,所耗银钱巨大,其来源正是通过‘广通号’周转之非法所得!此有地契、银钱往来记录及相关人员口供为凭!”
“其四,承恩公府把持漕运期间,对中小漕帮极力打压,克扣运费,致使无数漕工家庭困苦,怨声载道!此有漕帮帮主联名血书及受盘剥商户证词为佐!”
一条条,一款款,虽非全部核心证据,但已足够触目惊心,且逻辑清晰,指向明确。尤其是那“三成隐匿运力”和“二管家外室”两条,更是精准地打在了承恩公府的七寸之上!
赵崇听得浑身发冷,他没想到刘正清竟然能掌握如此多、如此具体的证据!有些甚至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楚细节!
“陛下!这是构陷!是有人恶意罗织罪名!”赵崇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老臣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定是有人见皇后娘娘暂居宫中,便欲落井下石,构陷老臣,动摇国本啊陛下!”
龙椅上,皇帝的面色已然沉了下来。他之前虽有疑虑,却也没想到问题如此严重,证据如此直指核心。刘正清的为人他清楚,没有十足把握,绝不会在朝堂上如此发难。他目光扫过脸色惨白的赵崇,又瞥了一眼垂首不语,眼中却精光闪烁的二皇子,以及那些或震惊、或窃喜、或事不关己的众臣,心中已然明了。
这绝非一次简单的御史风闻奏事,背后必然有一只甚至多只手在推动。
“刘爱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所奏之事,关系重大,证据何在?”
“所有书面证据及证人证词,臣已整理成册,附于奏折之后,敬请陛下御览!”刘正清双手将厚厚的奏折高高举起。
司礼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奏折,恭敬地呈送到御前。
皇帝没有立刻翻阅,只是将那厚厚的奏折拿在手中,目光如电,扫视全场。金銮殿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空气凝重得几乎令人窒息。
承恩公府这棵参天大树,迎来了第一道,也是最响亮的一道惊雷!
而此刻,镇北侯府内,萧清璃正悠闲地品着一盏新茶。青黛悄声入内,低语了几句。
萧清璃唇角微扬,放下茶盏。
“哦?刘御史果然没有让人失望。”她语气平淡,仿佛早已知晓结局,“戏台已经搭好,接下来,该轮到我们的人,‘偶然’发现那些承恩公府来不及销毁的‘惊喜’了。”
风暴,已正式登陆。
(第一百一十一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