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萧清璃因白日与德妃密谈,心中思虑甚多,难以入眠,便屏退了侍女,独自一人在侯府花园僻静的莲池边散步,梳理思绪。夜风微凉,拂动着池中残荷,发出沙沙轻响。
行至假山深处,忽闻前方隐约传来一阵极力压抑、却仍泄露出几分仓惶的抽气声。她心下警觉,放轻脚步,借着月光透过石缝望去,只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僵立在假山阴影里,不是谢云止又是谁?
他背对着她,肩膀微微紧绷,面对着假山石壁上自然形成的、在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狰狞的阴影轮廓,竟是一动不敢动。平日里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惫懒模样荡然无存,此刻倒像个被吓坏了的孩子,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萧清璃心中诧异,正欲开口,却见谢云止猛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小声嘀咕道:“眼花,一定是眼花……这破影子,长得忒丑了点儿……”那语气,带着强自镇定的懊恼,还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心虚?
她忽然想起那夜他“梦游”后声称怕鬼的说辞,以及平日里对神怪志异话题下意识的回避。一个念头闪过,她故意加重了脚步。
谢云止闻声,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地转身,脸上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收敛的惊悸。待看清是萧清璃,他明显松了口气,随即那熟悉的、玩世不恭的笑容迅速爬上脸庞,只是细看之下,嘴角的弧度略显僵硬。
“哟,夫人也来赏月?”他故作轻松地打招呼,脚步却不着痕迹地往萧清璃这边挪了挪,仿佛离她近些便能壮胆,“这月色……咳咳,还不错。”
萧清璃目光扫过他方才紧盯的那片阴影,又落回他强装镇定的脸上,眉梢微挑:“世子好雅兴。只是这赏月的位置,似乎……别具一格?”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谢云止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打了个哈哈,抬手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这个嘛……此处幽静,视野开阔,正是赏月的绝佳所在。为夫不过是……先行探路,为夫人勘测一二。”他这话说得漏洞百出,连自己都有些编不下去。
萧清璃看着他难得流露出的窘迫与尴尬,心中那关于他身份的疑云再次翻涌。一个能轻易拿出超越时代之物、掌控神秘情报网、甚至可能拥有非人力量的人,竟会怕这区区石影?这反差太过荒谬,反而更显可疑。
她没有戳穿,只是淡淡道:“原来如此。那世子继续勘测,清璃不打扰了。”说完,便转身欲走。
“哎,夫人留步!”谢云止几乎是下意识地叫住她,快步跟了上来,与她并肩而行,干笑道,“夜色已深,夫人独自一人不安全,为夫……为夫送你回去。”
月光下,他亦步亦趋地跟在萧清璃身侧,目光却仍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摇曳的树影和奇形怪状的假山,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萧清璃眼角的余光将他这一切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又是好笑,又是疑虑更深。她不再多言,任由他护送着自己往回走。
直到锦瑟院门口,谢云止才仿佛彻底松了口气,又恢复了那副懒洋洋的姿态,拱手道:“夫人早些安歇,为夫告退。”说罢,几乎是逃也似的快步离开,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萧清璃站在院门前,看着他迅速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回想起他方才面对石影时那瞬间流露的、近乎本能的惊惧,一个念头越发清晰:谢云止怕鬼,恐怕不是伪装。但这“怕”的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这与他的真实身份,又有何关联?
今夜这偶然的撞见,如同在厚重的谜团上,又揭开了一角,却也让那迷雾之后的真相,显得更加光怪陆离。
(第六十七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