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
昔日六宫之首,权势煊赫的所在,如今宫门紧闭,侍卫肃立,如同一座华丽而冰冷的囚笼。殿内,熏香依旧袅袅,却驱不散那弥漫在空气中的压抑与绝望。
皇后赵氏,身着常服,发髻微乱,再无往日的雍容华贵。她如同一头焦躁的困兽,在铺着厚厚绒毯的地上来回踱步,保养得宜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留下几道泛白的印痕。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她猛地停下,抓起手边一只官窑瓷瓶,狠狠掼在地上!
“砰——!”清脆的碎裂声在寂静的宫殿中格外刺耳,瓷片四溅。侍立在旁的宫人们吓得浑身一颤,齐刷刷跪倒在地,噤若寒蝉。
“父亲是老糊涂了吗!还有元亮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本宫才被禁足几日,他们就把事情办成这样!”皇后胸口剧烈起伏,凤眸中布满血丝,燃烧着愤怒、不甘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
外面的消息,如同细密的针,不断透过宫门的缝隙刺进来。刘正清的弹劾、民间沸腾的怨声、新漕运的对比、生意的重创、现金流的断裂……直到今日,那道如同晴天霹雳的旨意——父亲被褫夺差事,闭门待参!兄长被锁拿入大理寺!三司会审!
每一条消息,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
她可以想象此刻承恩公府是何等景象,门庭被围,人心惶惶,昔日巴结逢迎之人避之不及,树倒猢狲散的凄凉近在眼前。那是她的母族,是她权势的根基,是她儿子未来最大的倚仗!如今,却在她眼前,以这样一种迅猛而屈辱的方式,土崩瓦解!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萧清璃!
那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甚至一度可以随意拿捏的“女儿”!那个本该在错嫁中沉沦、在构陷中毁灭的永宸!
恨意如同毒藤,疯狂地缠绕着她的心脏,几乎让她窒息。她恨不得立刻冲出这坤宁宫,将萧清璃撕成碎片!
可是,她不能。
“禁足……非诏不得出……”皇后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带着刻骨的嘲讽和无力。这六个字,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将她牢牢困在这方寸之地。她空有皇后尊位,却连传递一句确切的口谕出去都变得千难万难。皇帝的态度已然明确,此刻任何来自坤宁宫的干预,都只会加速承恩公府的灭亡,甚至可能将她自己也彻底拖入深渊。
“娘娘,保重凤体啊!”贴身嬷嬷跪行上前,抱着她的腿,老泪纵横,“如今形势比人强,唯有隐忍,方可从长计议啊!”
“隐忍?从长计议?”皇后猛地甩开她,指着宫门方向,厉声道,“等到三司会审结束,证据确凿,我赵家还有何计可议?!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她眼前一阵发黑,踉跄几步,扶住冰冷的凤座扶手才勉强站稳。急怒攻心,加上连日来的焦虑恐惧,一股腥甜涌上喉头,她强行咽了下去,脸色变得苍白如纸。
她环视着这金碧辉煌却冰冷彻骨的宫殿,第一次感到如此彻骨的寒意和无助。往昔,她是执棋之人,将后宫乃至前朝诸多人物视为棋子。可如今,她却成了棋局中最被动的一颗,连落子的资格都被剥夺。
爪牙已被尽数斩断,羽翼已被无情剪除。她这只被困在黄金囚笼里的凤凰,只能眼睁睁看着巢穴倾覆,听着族人的哀鸣,却连一声悲啼都无法畅快地发出。
“萧清璃……你好……你很好!”她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眼中是滔天的恨意与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后悔的情绪。
若早知今日,当初在花轿错嫁之时,她就该……
可惜,世间从无后悔药可卖。
坤宁宫的宫门,依旧紧紧关闭着,将里面的愤怒、绝望与不甘,牢牢锁住,也与外面那场即将到来的最终审判,彻底隔绝。
(第一百一十六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