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风波,如同一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荡开,波及前朝。皇后被禁足,六皇子“意外”摔伤,虽未明发谕旨昭告缘由,但宫闱之内哪有真正的秘密?尤其是当日在场的宫人众多,长公主萧清璃那番掷地有声的言辞,以及皇帝最终毫不留情的处置,早已通过各种渠道,传入了有心之臣的耳中。
一时间,朝堂上下再看向那位昔日略显沉寂、近来因“错嫁”而颇受非议的长公主时,目光中都带上了新的审视与计量。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依附于皇帝宠爱的公主,或是一个婚姻“失误”的可怜女子。她在面对皇后与亲生弟弟的联合构陷时,所表现出的冷静、果决与智慧,以及那份敢于在御前直指核心、甚至隐隐引导了皇帝决断的胆识,都令人侧目。更重要的是,皇帝的态度——那份显而易见的偏袒与信任,足以让所有精于算计的朝臣重新评估这位长公主的分量。
这种威望的提升,并非来自于锣鼓喧天的宣告,而是如春雨润物,无声却深刻地渗透开来。
几日后的常朝,有御史风闻奏事,隐晦提及镇北侯府世子谢云止“行为放浪,有失体统”,试图借此敲打萧清璃。若在以往,这等弹劾或许会引发一阵窃窃私语和意味深长的目光。
然而这一次,不等萧清璃或谢家人出列,几位素来中立的勋贵老臣,以及两位以刚直着称的言官,竟先后出言。
一位老侯爷捋着胡须,慢悠悠道:“谢世子年少,些许跳脱乃常情。老夫观其成婚后,已收敛许多。倒是长公主殿下,端庄慧敏,堪为宗室典范。内宅尚需女子操持,外间些许浮名,何足挂齿?”
那位刚直的言官更是直接:“臣以为,弹劾当有实据。空穴来风,非但于国无益,亦有损言路清正。当务之急,乃固国本,清君侧,而非纠缠于子弟微末之行。”
一番话,虽未明着维护萧清璃,却将弹劾轻飘飘地拨开,并将话题引向了更“正确”的方向。那御史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讪讪退下。高坐龙椅的皇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满意。
萧清璃立在御阶之下,并未因这无形的维护而显露丝毫得色,依旧眼观鼻,鼻观心,姿态从容。她心中明镜一般,知道这并非她个人魅力所致,而是她展现出的价值与能力,以及父皇明确的态度,让这些人看到了投资或交好的可能。这便是权力场的游戏规则。
下朝后,前往德妃宫中请安时,德妃拉着她的手,屏退左右,低声道:“好孩子,前几日真是受委屈了。如今可好,经此一事,那些魑魅魍魉,再想动你,也得掂量掂量。”她语气欣慰,“你父皇私下里也赞你,处事有度,顾全大局,颇有……咳,总之,你很好。”
萧清璃微微欠身:“劳德母妃挂心,儿臣只是不愿让小人得逞,亦不愿父皇为难。”
德妃点头,眼中满是赞赏:“你能如此想,便是大智慧。如今皇后闭宫,六皇子又……这宫里,你更需谨慎,但也无需过分畏缩。”她顿了顿,意有所指,“有些人,已经开始向你靠拢了。”
萧清璃了然。这便是威望带来的最直接的好处——吸引同盟,凝聚势力。
回到镇北侯府,气氛亦有所不同。下人们行礼时,腰弯得更低,眼神中的敬畏之色更浓。公婆谢垣和韩氏对待她,在原本的客气中,更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倚重。韩氏甚至主动将几处侯府名下的田庄铺面的账目,拿来与她“参详”。
夜色降临,萧清璃在书房中翻阅着青黛整理好的信息,关于朝中几位大臣近日的动向,以及几处隐约递来的橄榄枝。
谢云止晃了进来,手里拎着一小坛酒和两个酒杯,脸上带着他那招牌式的、看似漫不经心的笑容:“夫人近日风头正劲,为夫特来沾沾光,共饮一杯如何?”
萧清璃抬眸看他,烛光下,他眉眼俊朗,那双时常显得慵懒的眸子里,此刻却映着点点星光,清澈而深邃。她放下手中的卷宗,唇角微扬:“世子消息倒是灵通。”
“满城风雨,想不知道也难。”谢云止自顾自地斟上两杯酒,将其中一杯推到她面前,“恭喜夫人,于无声处,再下一城。”
萧清璃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酒液醇香,入喉微暖。
她看着眼前这个名义上的夫君,他依旧表现得像个闲散纨绔,但她知道,朝堂上那些无形的维护,背后未必没有他通过镇北侯府或其他不为人知的渠道,悄然运作的影子。他只是从不居功,永远以这样一副轻松的姿态,站在她身边。
“并非一城,”萧清璃摇了摇头,目光重新落回那些卷宗上,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锐意,“只是让一些人看清了形势而已。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威望立起,是好事,但也意味着更大的责任和更深的漩涡。她不会沉溺于此,她的目光,早已投向更远的地方。
谢云止看着她专注的侧脸,笑了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的夫人,从来都清醒得让人着迷。
(第九十六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