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确认谢云止对阴邪之物的反应并非恐惧而是厌弃后,萧清璃心中那探究的欲望便如野火般蔓延。她不再满足于被动观察,开始有计划地、不着痕迹地试探他的底线与那深不可测的知识边界。
这日,谢云止难得主动来锦瑟院书房,商讨一批新购入田产的账目划分(名义上仍是侯府产业,实则已由萧清璃全权掌控)。正事谈毕,萧清璃状似随意地提起:
“日前翻阅杂书,见一趣闻。言海外有国,其民不信鬼神,反信一‘格物致知’之说,谓万物运行皆循‘定律’,即便星辰轨迹,亦可测算。甚至提出,大地或为圆球,悬于虚空,绕日而行。世子见多识广,以为此说荒诞否?”她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闲聊奇闻异事,目光却悄然锁住谢云止的神情。
谢云止正懒洋洋地翻着账本最后一页,闻言指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抬起桃花眼,里面是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玩味:“圆球?绕日而行?这说法倒是新鲜。若真是如此,我等居于球上,下方之人岂非头下脚上,早该掉下去了?着书之人,怕是喝多了海外瘴气,迷了心窍。”他摇头晃脑,一副听了个大笑话的模样。
回答得堪称完美,符合一个“正常”纨绔子弟的认知。但萧清璃没有错过他那一瞬间的停顿,以及眼底深处飞快掠过的一丝了然。那不是听到荒谬言论的反应,更像是一种“果然有人提出这个”的了然。
她没有穷追猛打,转而提起另一事:“近日打理庶务,深感人手不足,讯息传递迟缓。若有朝一日,人能相隔千里,却如对面般即时交谈,不知该多便利。”她描绘着一种近乎神话的通讯方式。
谢云止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道:“夫人想法是好的。不过千里传音,那是神仙手段。咱们凡人,还是老老实实靠马匹信鸽吧。除非……”他拖长了语调,带着戏谑,“夫人能找到传说中地府的谛听神兽,借它耳朵一用?”
他又将话题引向了神怪,并以玩笑的口吻化解。但萧清璃敏锐地捕捉到,他提及“地府”二字时,语气有一丝极淡的不自然,并非恐惧,而是一种……下意识的回避。
几次三番下来,萧清璃发现,谢云止的防御堪称滴水不漏。面对超越时代的知识,他要么以常理驳斥,要么以玩笑化解;面对可能触及他核心秘密的领域(如冥界相关),他会巧妙地将话题引向荒诞不经的神怪传说,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然而,他越是完美防御,萧清璃就越是肯定他心中有鬼。他的知识边界,远比他表现出来的宽广得多;他的底线,也远比一个纨绔子弟要深不可测。
她不再局限于言语试探。一次,她“无意”中将一方偶然得来的、刻有模糊古老符文(疑似与冥界祭祀有关)的残破玉珏放在书案显眼处。谢云止进来时,目光扫过那玉珏,眉头几不可察地一蹙,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全程没有触碰,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但那瞬间流露出的厌弃与疏离,没有逃过萧清璃的眼睛。
他果然对这些东西敏感!
试探在无声中升级,如同一场没有硝烟的攻防。萧清璃步步为营,不断投石问路;谢云止则见招拆招,将真实自我藏于重重迷雾之后。
萧清璃并不气馁,反而兴致愈浓。谢云止就像一座蕴藏着无尽秘密的宝库,外有坚固堡垒守护。而她现在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把唯一的钥匙,或者,在堡垒上,凿开第一道裂缝。
她有种预感,当这座堡垒被攻破的那一刻,展现在她面前的真相,必将石破天惊。
(第六十九章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