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云峰的日子,因那枚银环的存在,仿佛被按下了缓速的符咒。萧沉依旧安静得像一道影子,只是这道影子,如今会在我批阅文书疲惫时,适时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参茶;会在我于院中练枪时,默默坐在廊下,目光专注地追随我的身影;甚至夜里,我偶尔从梦魇中惊醒,外间会立刻传来他带着睡意的、低低的询问:“师尊?”
这种无微不至的、带着讨好意味的依附,像细密的蛛网,不知不觉将我缠绕。我享受着这种绝对的掌控感,享受着他因失去力量而不得不全然依赖我的模样。尤其是看到他颈间那抹冰冷的银色时,一种近乎暴虐的满足感便会油然而生。
这日,我正在后山桃林深处的寒潭边练枪。赤殒枪搅动潭水,煞气凛冽,惊得四周桃花簌簌落下。一套枪法演练完毕,我收枪而立,气息微喘。
“女君枪法通神,弟子仰慕不已!”
一个略显激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我回身,看见林风不知何时来了,正站在不远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狂热和倾慕。他今日特意穿了一身崭新的内门弟子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灼灼,几乎要在我身上烧出两个洞来。
我皱了皱眉,对这个心思活络、时常借故接近的弟子并无太多好感。“何事?”
林风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弟子,弟子近日修炼遇一瓶颈,苦思不解,想请女君指点一二!”他说着,双手奉上一枚记录着功法的玉简,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我,那里面蕴含的东西,早已超越了弟子对师尊的敬畏。
我并未去接那玉简,只是冷冷地看着他。这种眼神,我见得多了。前世今生,总有不自量力者,妄图攀附。
许是我的沉默给了他错误的勇气,林风竟又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女君!弟子知道,知道萧前辈他,如今已是废人,再难陪伴女君左右。弟子虽资质愚钝,但愿效仿前辈,为女君鞍前马后,哪怕,哪怕只是做一个端茶送水的炉鼎,弟子也心甘情愿!”
炉鼎?
我眸光骤然一寒。他竟敢用这个词?还是以这种自以为是的、带着施舍意味的口吻?
空气中温度骤降,连飘落的桃花瓣都仿佛凝滞了一瞬。林风被我骤然释放的煞气逼得脸色发白,后退了半步,却仍强撑着与我对视,眼中充满了不甘和一丝可怜的期盼。
“炉鼎?”我缓缓重复着这两个字,声音冷得能冻结潭水,“你也配?”
林风浑身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我还欲再言,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桃林深处,一株古老的桃树后,一片素白的衣角一闪而逝。
是萧沉。
他果然跟来了。而且,听到了。
一股莫名的、混杂着恼怒和一丝隐秘兴奋的情绪涌上心头。我忽然改变了主意。
我收敛了周身煞气,看着面如死灰的林风,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的‘心意’,本君知道了。退下吧。”
林风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轻易放过他,愣了一下,随即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连忙躬身:“是!弟子告退!”说完,几乎是踉跄着跑开了。
桃林恢复了寂静,只剩下风吹过花枝的沙沙声。
我站在原地,没有回头,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来自桃树后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我的背上,沉甸甸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嫉妒了吗?我的小炉鼎。
我故意又在潭边站了片刻,才慢悠悠地转身,朝桃林外走去。经过那株古桃树时,我脚步未停,仿佛未曾察觉他的存在。
但我知道,他一定在看着我。看着我一如既往冷漠的背影,心里,怕是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枚银环,锁住的是他,搅动的,却是更多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