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厅侧门外的僻静走廊,光线昏暗,空气里还残留着告别厅内飘散出来的菊花冷香,
王慧穿着一身临时借来的、并不合体的黑色外套,呆呆地靠坐在冰凉的塑料长椅上,她怀里紧紧抱着那个绿色的塑料小汽车,仿佛那是她此刻唯一的支撑和念想,她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只留下纵横交错的痕迹,眼神空洞地望着对面惨白的墙壁,仿佛灵魂已经抽离。
小军蜷缩在她身边,小小的身体紧紧依偎着妈妈,他不再哭了,只是把小脸深深埋在妈妈的外套里,只露出一个乌黑的发顶。那双曾经充满期盼的大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身体时不时地轻微抽动一下。巨大的惊吓和失去父亲的恐惧,让这个五岁的孩子选择了最本能的逃避,将自己缩进一个无声的壳里。
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走廊的寂静,王慧茫然地抬起头。
郑开叶在林姿的搀扶下,正一步步艰难地朝她们母子走来,他走得极慢,额角的纱布被新渗出的鲜血染得更加刺目,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林姿小心地扶着他的右臂,眼中满是心疼和担忧。
“嫂子……”
郑开叶走到王慧面前,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浓重的疲惫和深切的痛楚。
王慧呆呆地看着他,看着这位丈夫用生命守护的市长,看着他额上那和自己丈夫一样刺目的血色纱布,看着他眼中那份毫不作伪的沉重哀伤……空洞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儿子搂得更紧了些,仿佛那是她仅剩的、需要拼死守护的珍宝。
郑开叶的目光落在王慧怀里那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上,小军似乎感觉到了陌生的注视,把脸埋得更深了,只露出一点苍白的侧脸和紧闭的、沾着泪珠的睫毛。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瞬间攫住了郑开叶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弯下腰,试图蹲下身,与孩子平视,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因左臂的固定和全身的伤痛而显得异常笨拙和痛苦,额角的冷汗瞬间淌了下来。
“开叶!”
林姿低呼一声,想要用力搀扶他。
郑开叶微微抬手,制止了她,他咬着牙,忍着剧痛,终于半蹲在了小军面前,他伸出未受伤的右手,动作极其缓慢而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想要触碰一下孩子那乌黑的发顶。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小军头发的前一刻,一直蜷缩着、无声无息的小军,身体猛地剧烈一颤!像一只受惊过度的小兽,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泣,整个人猛地向后缩去,更紧地钻进了王慧的怀里,小小的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那只小小的、带着惊恐和抗拒的颤抖,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郑开叶的心!他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冰凉。
他知道,孩子或许不明白那场车祸的阴谋,但他永远记住了那个可怕的下午,记住了爸爸没有出现,记住了李奶奶汹涌的眼泪,记住了那个“爸爸去了很远很远地方”的可怕宣告……而这些,都和他郑开叶有关!
“孩子……”
郑开叶的声音哽住了,喉咙里像堵着一团滚烫的棉花,他看着王慧怀中那个剧烈颤抖、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的小小身影,巨大的无力感和沉痛的自责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缓缓收回僵在半空的手,支撑着膝盖,极其艰难地站起身。
他看向王慧,眼神沉重如铅,带着最深切的承诺。
“嫂子……刘强同志是为我、为河阳牺牲的,这个家,以后……我来担!小军……就是我的孩子!工作、生活,有任何困难,直接找我!我郑开叶,说到做到!”
王慧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搂着儿子,无声地流着泪,那眼泪里,有失去依靠的恐惧,有对未来的茫然,也有一丝在绝望中看到微弱亮光的复杂情绪。
郑开叶离开后,王慧抱着小军木然的发呆,好像丢了魂一样无助。
就在这时,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刻意拔高、带着几分嚣张和醉意的声音:
“哟!哭丧呢?还没哭完啊?”
只见钱伟,吴均己的那位心腹大秘,穿着一身与葬礼格格不入的深紫色西装,领带歪斜,脸上带着不正常的红晕,眼神有些飘忽,显然是喝了不少酒,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魁梧、穿着黑色紧身t恤、剃着板寸、一脸痞气的青年,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四周。
钱伟摇摇晃晃地走到近前,目光轻佻地扫过王慧和她怀里的小军。
“我说王慧是吧?你男人死了,那是他命不好,怪不得别人!识相的,拿了抚恤金,带着你那小崽子,赶紧滚蛋!别在这儿哭哭啼啼惹人烦!更别听有些人瞎忽悠,瞎琢磨!不该说的话,一个字都别往外蹦!”
他上前一步,身体前倾,几乎凑到王慧面前,酒气扑面而来,眼神阴狠地盯着她怀里的小军,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
“否则……哼哼,你男人在地下不安生是小事,你这宝贝儿子……以后出门过马路什么的,可得多加小心呐!河阳这地方……车多,路滑!”
“你……!”
王慧被他这赤裸裸的威胁吓得浑身一抖,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了一般,她的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甚至连嘴唇都变得苍白起来。
王慧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愤怒,恐惧是因为她意识到眼前这个人的威胁并不是随口说说而已,而是真的有可能会对她和小军造成伤害,而愤怒则是因为她无法接受这样的威胁,她觉得自己和小军并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对待。
“钱秘书好大的威风!”
郑开叶的声音从走廊拐角处响起,不高,却像带着冰渣子,瞬间压过了钱伟的嚣张气焰,让整个走廊的温度骤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