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毒生肌?”
王大夫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不解与谨慎:“沈小姐,这话您是从何处听来的?”
“鲸脂虽有解毒生肌之效,但于您如今的伤势,确实并无益处啊。”
沈玉瑶不服气地蹙起眉:“怎会无益?我分明在《海药本草》残卷中读到,‘鲸脂善解郁毒,可促肌理新生’,我这脸上的伤,不正是需要解毒生肌吗?”
“解毒生肌是不错,”王大夫耐着性子解释,“可沈小姐须明白,医理之要在于辨证。”
“您这伤初时为跌损,属瘀;如今伤口溃烂、周边红肿胀痛,是湿热火毒壅盛。鲸脂性腻质厚,若用于热毒之症,非但不能拔毒,反而会如油入火,助长邪气,使伤口更难收口啊!”
“我不管这些虚实寒热!”沈玉瑶执拗地打断他,“你只说,何处能买到鲸脂?”
沈玉瑶之所以需要这鲸脂,根本就不是为了涂脸。
她是为了粘合人皮面具的。
至于其他的事情,沈玉瑶根本就不在乎。
王大夫见她如此固执,只得摇头叹道:“沈小姐,此物非比寻常,乃深海巨兽所出,如今市面罕见,唯有黑市可能寻得。纵有,也是价值千金,且未必是真。”
他转向沈夫人,语重心长地说:“夫人,此物于小姐伤势有弊无利,还请三思。”
沈夫人脸色愈发难看。既然这鲸脂价值千金,而且对沈玉瑶的伤势并无益处,那买了也是白白浪费银钱。
就在沈夫人准备开口拒绝时,沈玉瑶却对着王大夫说道,“行了,我知道了,我不买就是,你先下去吧。”
王大夫见她终于想通,欣慰地点点头:“沈小姐能明白就好。那老夫就先告退了,还要去给老夫人配药。”
待王大夫离开后,沈玉瑶立刻唤来贴身丫鬟小禾,急声吩咐道:“快去黑市,无论如何也要买到鲸脂!记住,要最好的,价钱不是问题。”
小禾迅速点头,然后离开。
看着小禾离开的背影,沈玉瑶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瞬。
小禾流浪多日,恰好人认识了一个黑市的人,找他买东西准没错!
随即,沈玉瑶察觉到屋屋内氛围不对,抬起头她对上沈夫人惊愕的目光,连忙挤出一抹笑容道:
“母亲……我只是想脸快些好起来。”
沈夫人不解道:“可是王大夫说了……”
“母亲,不试试怎么知道呢?”沈玉瑶连忙解释道:
“您也知道的,宫中赏花宴就快到了,若是这副模样见人,我……我怕是连门都出不了,岂不是白白错失良机?”
“错失便错失!”
沈夫人终于还是发了火,“那赏花宴本就是为皇子选妃所设,你既已与苏家公子订下婚约,再去凑这热闹,也不过是图个虚名罢了!何苦为了这点风光,这般不管不顾?”
沈夫人看着眼前这个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心头第一次涌上浓重的无力。
沈家这段日子事情实在太多了,先是因为叶容音的事情名声大损,害的众多世家贵族断了跟沈家的来往,后面又将沈家八成以上的家产全部赔付给了叶容音作为歉礼。
就连沈崇都惹了盛怒,还被贬成了七品芝麻官,整个沈家早已外强中干。
如今这一大家子的吃用开销、延医用药,哪一样不要银子?
——而且,花的还都是沈夫人自己的嫁妆!
沈夫人一想到此处,便觉得心口发堵。
当年她从娘家带来的丰厚陪嫁,原是想作为儿女日后婚嫁的体己,或是应急时的底气。
如今倒好,竟成了填补沈家窟窿的日常来源。
可沈玉瑶呢?她竟还要闹着去买那千金难求、甚至对自己的伤口并无任何益处的鲸脂!
这东西买来做什么?能有什么用?
想到这些沈夫人,只是觉得心里全是失望。
她宠了十几年的女儿,怎么就半分不为家里想想?怎么就半点不体谅她的难处?
心神恍惚间,沈夫人忽然想起了当初那个怯懦叩响沈家大门的叶容音。
沈夫人忽然想起,叶容音刚来府里时,她也曾想尽些心意,带她去挑选衣料首饰。
可那孩子,总是先小心翼翼地询问价钱。
十岁前的叶容音一直都生活在乡下,而且收养叶容音的人对她并不好,叶容音甚至连饭都吃不饱。
后来叶容音长大了,天不亮就上山砍柴,背出去卖才弄得几个铜板。
之后,小小的她又走了不知多远的路,才终于来到沈家,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爹娘。
这一路上,叶容音穷怕了,只恨不得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
所以,叶容音来到沈家后,听见京城里世家贵女随随便便一套衣服便要好几十两白银,她便立刻露出上不得台面的表情。
当时沈夫人只觉得叶容音畏畏缩缩,半点没有她沈家女儿该有的底气与大方,对她更加厌恶,然后更欣赏沈玉瑶那般视金钱如粪土的性子。
沈夫人觉得,只有不把银子当银子,觉得那才是世家千金该有的气派。
可如今,沈家家底日渐空虚,沈夫人才意识到,叶容音那被她鄙夷的“小气”,是难能可贵的体贴的。
而沈玉瑶如今这般挥霍,根本就没有体谅过她半分!
沈玉瑶被沈夫人这么一骂,先是一怔,随即眼圈迅速泛红。
她扯住沈夫人的衣袖,语带哽咽道:“母亲怎能这样说?如今父亲官职被贬,家中声名大不如前,女儿想在赏花宴上露面,不也是想为沈家挣回几分颜面吗?”
“若我就这样躲着不见人,外人岂不更觉得我们沈家一蹶不振?我……我全是为了家里着想啊……”
沈玉瑶期期艾艾的可怜样子,引得沈时高一阵心疼。
沈时高一步上前,将沈玉瑶护在身后,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满:“母亲,玉瑶都伤成这样了,心里还惦记着为沈家挣回颜面,这份心意何其难得?您又何苦这般苛责她?”
他顿了顿,声音又抬高几分:“不过就是花些银钱罢了,难道我们沈家还真就缺这点银子不成?”
这话像根针,直直扎进沈夫人心口。
她望着儿子理直气壮的模样,眼底尽是失望,“老三,你话说得如此轻巧,可曾想过如今沈家的境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