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轶颔首，目光扫过窗外。隔着川流不息的街道，莱拉正慵懒地靠在咖啡店的玻璃窗后，纤长的手指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细烟，远远朝他举杯致意。
「联系 big mike 手下的眼线，」秦轶边朝门外走去边吩咐，「让他们摸清大楼内部今天的动静。」
杜仲立即掏出手机开始拨号，指尖在屏幕上急促地敲击。秦轶则径直穿过空旷的街道，深夜的雾气濡湿了他的肩头。他推开那家咖啡店挂着黄铜铃铛的玻璃门，铃铛发出一串清脆的叮咚声，打破了午夜的寂静。
咖啡店里，午夜的清辉透过落地窗，在深色木质桌面上投下斑驳的银斑，像是洒了一地碎银。慵懒的蓝调钢琴曲在空气中缓缓流淌，每一个音符都裹着咖啡的醇香与威士忌的芬芳，将窗外沉沉的夜色隔绝开来，自成一方隐秘的庇护所。角落里，留声机的唱针在黑胶唱片上轻轻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秦轶在莱拉对面坐下，深色皮质沙发随着他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呻吟。他的声音里带着克制的冷意，像冬日里结冰的湖面：「詹姆斯让你来的？」
莱拉不急着回答。她缓缓从手包里取出一支细长的香烟，涂着暗红色指甲油的指尖优雅地夹住烟身。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响声，橘色火苗窜起的瞬间，她微微侧头，烟尾在火焰中轻轻一转，动作流畅得像一支舞蹈。一缕灰白的烟雾从她唇间逸出，在昏黄的灯光下缓缓缭绕，给她的面容蒙上一层神秘的面纱。
「qIN，别那么冷淡。」她透过氤氲的烟雾注视着他，眼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像一只慵懒的猫，「我可是很看好你。」
「看好我什么？」秦轶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目光锐利如鹰。
莱拉轻轻弹了弹烟灰，烟灰飘飘悠悠地落在水晶烟灰缸里。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窗外街景，声音压得很低：「要不要考虑做我的新男友？毕竟……那栋大楼，一般人进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
秦轶唇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眼神里闪过一丝讥诮：「没想到柏林夜莺竟然开始拉皮条了？」
「话别说得那么难听。」莱拉端起面前的咖啡杯，纤细的手指沿着杯缘轻轻摩挲。她深深嗅着杯中浓郁的香气，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密的阴影，「三角洲特种部队，上次在停车场那支八人小队是最精锐的，由联合特种作战司令部直接指挥，是一级特种任务部队。他们也在里面。」
「那又如何？」秦轶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
「如何？」莱拉轻笑一声，将烟按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干净利落，「这已经是国家层面的问题了。那栋大楼，连一具尸体都运不出来。」
「你不觉得这说法太夸张了吗？」秦轶直视着她的眼睛，试图从她深邃的瞳孔中找出破绽。
莱拉红唇微勾，在手机上快速点了几下，将屏幕转向他。她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看看这个。」
屏幕上的画面让秦轶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段明显经过多次加密传输而略显模糊的监控录像。画面中央是一个冰冷的金属平台，四周环绕着发出幽蓝光芒的能量柱，像是某种诡异的祭坛。一具尸体被机械臂放置在平台中央的瞬间，所有能量柱突然亮起刺目的白光，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没有火焰，没有浓烟，只有高频震动产生的嗡鸣声，即便透过失真的录音也能感受到那股令人牙酸的战栗。尸体在白光中开始分解——不是腐烂，不是燃烧，而是从分子层面开始崩解。皮肉如同被无形的手抹去般消散，骨骼在刹那间化作晶莹的粉尘，最后连那点粉尘也在强光中彻底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当光芒散去，金属平台上空无一物，连一丝灰烬都没有留下，只剩下冰冷的金属表面反射着幽蓝的光芒。
真正意义上的——灰飞烟灭。
秦轶的指节无意识地收紧，咖啡杯在掌心发出细微的脆响，滚烫的液体险些溅出。他注视着屏幕上重新恢复空荡的平台，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终于明白莱拉所说的「连一具尸体都运不出来」意味着什么。
但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抬起眼帘，目光如淬火的钢刃般直刺向莱拉，声音低沉而坚定：「莱拉，不要小看任何一个人——」他刻意顿了顿，每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特别是我的妻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咖啡馆里似乎连背景的蓝调钢琴曲都停滞了一拍。
秦轶起身离去，午夜的咖啡店在他身后陷入更深的寂静。铃铛声随着门扉开合清脆一响，旋即消散。莱拉独自凝视着窗外，那个挺拔的身影很快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只有玻璃上残留的模糊倒影，证明过他曾经存在。
「你的妻子……」她轻声重复着这个词，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白瓷杯沿，一圈，又一圈，像是在描摹一个无法言说的咒语。侍者刚放下的威士忌，琥珀色液体在昏黄灯光下轻轻荡漾，映出她唇角那一抹难以捕捉的自嘲。
她缓缓向后靠进宽大的皮质卡座，仰起头，天鹅颈拉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目光失焦地望着天花板上那盏垂落的吊灯。暖黄光晕在她颈间投下斑驳摇曳的阴影，一如她此刻复杂难言的心绪，在胸腔里无声地翻涌。
「苦命鸳鸯……」
这声叹息轻得如同羽毛落地，却裹挟着洞悉一切的、宿命般的悲悯。她举起酒杯，朝着对面空无一人的座位，如同进行某个古老的仪式，微微致意。随后，她将杯中残存的冰凉液体一饮而尽，那突如其来的灼热感，却顽固地盘踞在心口，久久不散。
————
夜色初临，比尔金家族的宴会厅内已是流光溢彩。水晶吊灯将暖金色的光芒洒落在来往的宾客肩头，空气中浮动着香槟的清甜与衣香鬓影间的芬芳。秦轶执起一杯香槟，修长的手指看似随意地把玩着杯脚，指腹却始终若有似无地轻抚胸前那枚装饰纽扣。他在笑语喧哗中不动声色地扫视全场，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先生，九点钟方向……」杜仲的声音在隐藏式耳麦中响起，话音未落便被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淹没。
秦轶立即转身，恰好捕捉到蝰蛇的身影在廊柱后一闪而过。他不动声色地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却在回廊尽头停住脚步——两名身着黑色战术服的壮汉如门神般守在那里，警惕的目光扫视着每一个接近的人。
就在他凝神思索对策时，一只宽厚的手掌突然按在他肩头。回头便对上一双审视的灰蓝色眼睛，对方肩章上的鹰徽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这里不是你可以涉足的区域。」对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秦轶正要开口，一阵清雅的香风忽然拂来。莱拉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纤细的手臂自然地挽住他的胳膊，指尖在他臂弯处轻轻一按，传递着无声的警示。
「抱歉，亲爱的，」她仰起脸对那位军官展露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指尖优雅地指向不远处的洗手间方向，「我丈夫正在等我。」
秦轶默契地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掌心立刻感受到礼服丝滑的质感与肌肤的温热。军官审视的目光在二人亲密的姿态上停留片刻，最终微微颔首：「祝二位享受这个美好的夜晚。」
待军官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转角，莱拉紧绷的肩膀才微微放松。她后退半步，饶有兴味地仰头端详秦轶的面容，眼底漾开一丝玩味：「qIN，这双蓝眼睛……很迷人。」
她的指尖轻轻掠过他西装的领口，像是在为他整理衣襟，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你怎么认出我的？」秦轶的声音低沉。他之所以敢如此从容地现身于此，全因顾北以独门秘术为他易容改貌，连虹膜颜色都用特殊药水染成了湛蓝——这也是方才那位上校未再深究的原因之一。
莱拉唇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这个嘛……以后再说。」她忽然收敛笑意，目光警觉地扫过四周，「先跟我来。」
她重新挽住他的手臂，随即带着他朝走廊另一侧的暗影处走去。
莱拉利落地提起曳地的裙摆，露出纤细的脚踝与一双便于行动的平底鞋。她对秦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转身便拐进一条不起眼的佣人通道。
秦轶虽心中存疑，却仍稳步跟上——詹姆斯既然派她前来，必有深意。
他们穿过连接主楼与副楼的玻璃廊桥，在错综复杂的走廊间穿梭，最终来到一栋相对僻静的配楼。莱拉轻车熟路地踏上铺着暗红色地毯的旋转楼梯，在二楼一扇毫不起眼的橡木门前停下。她取出一把老式黄铜钥匙，无声地打开门锁。
房间内陈设简单，唯有靠墙的胡桃木衣柜显得格外厚重。面对秦轶探询的目光，莱拉径直拉开柜门——里面挂着的几件礼服后方，竟藏着一道暗门。
秦轶会意，侧身踏入。莱拉紧随其后，轻轻合上柜门，在彻底的黑暗中低语：「放轻脚步。」
她不知从何处取出一个医用听诊器递给他，秦轶学着她的样子，将冰凉的听诊头按在微凉的墙面上——
刹那间，隔壁房间的对话如同在耳畔响起般清晰：
「……冷库倒是可以……」一个低沉的男声说道。
「秦轶已经到了……」另一个略显焦急的声音回应道。
黑暗中，秦轶与莱拉几乎同时转头，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狭小空间里，他们的呼吸交错，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骤然紧绷的身体。尽管视线受阻，却仿佛能看见对方眼中同样的凝重。
「07 号的身体不足以持续制造战机外壳，」那个令人不寒而栗的电子音响起，「我们必须在秦轶出手前，最大限度榨取她的能量。」
秦轶的指节瞬间绷紧，听诊器的金属管在他掌心微微颤动，发出细微的咯吱声。莱拉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变化，一只手轻轻覆上他紧握的拳头，带着无声的安抚。
「放心，他不敢轻举妄动。」一个苍老的声音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这可是我们的地盘。」
「司令！别忘了那十亿美金的悬赏令！『深地王冠』现在已经成了一堆废铁！」蝰蛇的电子音陡然拔高。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苍老的声音再度响起：「现有的『坍缩星髓』，足够制造十架『亚当-R』？」
「经过精密计算，」蝰蛇的电子音带着一丝迟疑，「只够九架。」
「我不管你想什么办法，」苍老的声音陡然转冷，「必须凑齐十架。」
「是！司令......」
莱拉的手从秦轶的拳头上移开，转而轻轻按住他颤抖的手腕，在黑暗中对他缓缓摇头。她的指尖冰凉，却带着坚定的力量。墙壁那端，皮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正渐行渐远，而他们之间的空气却仿佛凝固在这一刻的危机与默契之中。
秦轶的脚步在空旷的走廊里顿了顿，没有回头。
「今天的事，谢谢。」他的声音低沉，消散在暮色渐浓的空气里。
说完，他便继续向前走去，挺拔的背影在廊灯下拉出一道渐行渐远的影子。
莱拉站在原地，望着那个决绝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转角处，唇角才轻轻扬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欸~」她对着空无一人的走廊轻轻开口，尾音带着若有似无的叹息，「不客气。」
那声回应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无人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