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渡不是没听到方多病和笛飞声赶来的声音，只是当时李莲花被逼至池边，脚下不稳，眼看就要坠入水中，心头一紧，顾不得许多，猛地提步冲去。
然而石榴裙的裙口极窄，绣金线的裙摆紧紧裹住双腿，让她行动受阻。
“刺啦——”
她毫不犹豫地伸手撕开裙侧，绣线崩断的声音在夜色中格外清晰。繁复的银铃随着她的动作激烈摇晃，叮当作响，而裙摆的裂口从腿侧一路蔓延至腰际，露出内里雪白的衬裙。
可她顾不上这些，足尖一点，身形如燕，直朝李莲花掠去。
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李莲花已经踩滑，整个人向后仰倒，眼看就要坠入深不见底的莲池。李寻渡咬紧牙关，猛地纵身一跃——
“噗通！”
冰冷刺骨的池水瞬间吞没了两人。
水下的世界混沌而幽暗，李寻渡睁大双眼，在浑浊的水流中寻找李莲花的身影。
刺骨的池水包裹着她，就像十年前少师坠入东海一样。
她的长发在水中散开，银冠早已脱落，沉入池底。而那半张面具也在水流的冲击下缓缓滑落，露出她完整的容颜。
她终于看到李莲花——他的衣袍在水中浮动，面色苍白，似乎要往池底去，整个人正在下沉。
花花不能出事！
李寻渡奋力划水，顾不上滑落的面具，猛地一蹬腿，撕裂的裙摆彻底散开，如血色的花瓣在水中绽放。她终于抓住李莲花的手腕，用力将他往自己的方向拽。
————
冰冷的池水灌入耳鼻的时候，李莲花仿佛回到了十年前，混沌的意识逐渐被深海的恐惧吞没。可手腕被熟悉的温度紧紧扣住时，他清楚的意识到，这不是当年，他也不是孤身一人。
他的手掌触及池底，本想借力上浮时，指尖却被一块坚硬异物硌了一下。
淤泥在搅动中翻涌，视野里只剩浑浊的暗流。
李莲花还没来得及看清掌心中的硬物是什么，突然被一股力道拽向前方。他下意识的反握住她的手腕，回头看，散开的红绸如血雾般在水中绽开，嫁衣上的银饰在池水中映出细碎光点。
恍惚间，透过浑浊的水光，他隐约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然而还未等他看清，李寻渡已经拉着他往水面游去。
“哗啦——”
两人破水而出的瞬间，李寻渡反手将他推向岸边。李莲花剧烈咳嗽着，大口喘息。
湿透的嫁衣在月下泛着暗红，挣脱李莲花反握住她的手，足尖一点，湿透的红衣在夜风中翻飞，整个人如一道残影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她不能让李莲花看清她的脸。
更不能让其他人看见。
“李姐姐！”方多病惊呼，想要追上去，却还要顾及着自己押着的郭坤， 最后只能满眼焦急的看着出水后就有些沉默的李莲花，“李莲花，李姐姐怎么了？”。
李莲花仿佛没有听到方多病的话，怔怔地望着李寻渡离去的方向，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那张透过池水看到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在脑中反复重现。
“李莲花！”
方多病带着些许担心的声音唤回了他的神智，李莲花嘴角扯了一抹略显僵硬的笑容，下意识的帮李寻渡打圆场，“无事，只是阿渡为了救我将裙摆撕碎了，她先回去换身衣服而已。”
方多病还在追问李莲花李寻渡的去向，站在一旁的笛飞声听着，嘴角微不可察地勾了勾。
他的眼神不错，在两人出水时就早已捕捉到李寻渡那张惊鸿一瞥的面容——眉目如画，却带着几分似曾相识的锐气。
他微微眯起眼，心中暗忖：这张脸，似乎和某个人有几分相似。
笛飞声的目光重新落回某人身上，他正轻描淡写地将李寻渡的异样遮掩过去，语气虽然和之前温和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
——李莲花在维护她。
笛飞声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抱臂而立，任由夜风拂过衣袍。他向来不屑于多管闲事，更何况……李莲花这副模样，倒是难得一见的有趣。
“阿飞，你发什么呆？”方多病转头看向他，狐疑道，“你刚才离得近，有没有看清李姐姐怎么了？”
笛飞声淡淡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没注意。”
方多病：“……”
这敷衍的态度简直和李莲花如出一辙！
他正要再问，笛飞声却已经转身，径直朝郭坤走去，冷声道：“人既然抓到了，就别浪费时间。”
这时，郭乾、郭祸带着一众家丁匆匆赶来。火把的光亮映照下，众人看到被擒住的郭坤，又见李莲花浑身湿透、发丝滴水，皆是一脸惊疑。
郭乾面色阴沉，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多病冷笑一声，猛地将郭坤背后的骷髅扯下，重重摔在地上：“这话该我问你们才是！”他目光锐利地扫过郭家父子，“你们这位郭二爷，为何半夜背着骷髅在我们房前装神弄鬼？为何突然出手偷袭？莫不是你们串通一气，想杀人灭口，掩盖采莲庄接连命案的真相？”
郭坤仍痴痴傻笑，嘴里念叨着：“跑不了了……跑不了了……”
郭乾眉头紧锁，眼底闪过一丝慌乱。
郭祸急忙上前：“方公子，这一定是误会！我二叔虽会些拳脚，但绝无害人之心！我们采莲庄更不会对几位不利啊！”
李莲花轻轻拂去衣袖上的水珠，缓步上前：“我倒是有几个问题，想请教郭庄主。”
郭乾面色不悦：“李神医想问什么？”
李莲花指向身后的房间：“这间房，可是贵庄给新娘子待嫁所用？先前三位新娘，是否都曾住在此处？”
郭乾冷哼：“是又如何？”
李莲花微微一笑：“问题就在于——这房里没有镜子。”
郭祸连忙解释：“之前有风水大师说过，此屋不宜安置镜子。”
李莲花点点头，又指向地面：“那这条凸起的树根，和这一路的寿山石摆设，也是风水之故？”
郭乾闻言眼底闪过一丝寒意，面上不耐烦道：“此地势下坡，需用寿山石挡财气、福气流失。至于树根，不过是负责打理花园的人没注意到，意外罢了！阁下到底想说什么？”
李莲花揉了揉鼻子，语气无辜：“这树根和寿山石可是害我摔了一跤。”
众人闻言一愣，面面相觑。
方多病翻了个白眼：“死莲花，别卖关子了！”
李莲花这才慢悠悠朝众人道：“我方才，可是用这条命重演了一遍新娘们的死法。”
笛飞声抱臂而立，冷冷瞥了他一眼，语气中带着些嘲笑：“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