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尘的手还按在地缝边缘，指尖能感觉到地底传来的微弱震颤。那不是灵气流动，也不是青龙挣扎的余波，而是一种更冷的东西，顺着地脉一路南下，像冰针扎进经络。他没动，连呼吸都压到了最轻，可左腕的莲纹突然一跳，像是被什么唤醒了。
他睁开了眼。
寒气是从北边来的，带着一股熟悉的气息，干净、凌厉，像雪落在刀刃上。江尘的玄灵体在地底游走，原本是潜伏，现在却不由自主地朝那股寒意靠拢。他认得这气息——白螭，那个总在北境雪原游荡的疯丫头，白璃的妹妹。
她来了。
江尘没出声，也没露面。他知道萧沉渊还在上面，摄魂铃的余音还没散。可白螭不管这些。下一瞬，天光骤暗，狂风卷着雪粒砸下来，不是自然风雪，是灵压凝成的暴风。皇陵废墟的残垣断壁瞬间覆上一层厚冰，地面裂开的缝隙里冒出白雾，像是地火被硬生生冻住。
一声长枪破空。
冰魄枪影横扫而出，所过之处，血衣侯留下的尸群尽数冻结，咔嚓一声碎成冰渣。白螭落在祭坛残基上，银发被风雪吹得狂舞，手里长枪直指半空。
萧沉渊站在云层裂口处，白衣未染尘，摄魂铃垂在指尖。
“把我姐交出来！”白螭吼出这句话时，整片废墟都在抖。她不是在问，是在逼。
萧沉渊没动，只是轻轻晃了下铃。
铃声未响，可江尘心口的龙痕猛地一缩，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脏。他知道萧沉渊察觉了什么，但就在那一瞬，他做了个决定。玄灵体在地底猛然一震，左腕莲纹幽光流转，他主动将一丝气息顺着地脉送了出去——不是江尘的气息，是白璃的。
白螭浑身一僵。
她猛地转头，看向地缝，眼中血丝暴起：“姐？！”
她没看到人，可她感觉到了。那股血脉相连的共鸣，千年来第一次，从这片死地里传了出来。她不是幻觉，不是执念，她姐的魂，还在这儿！
她怒吼一声，冰魄枪炸出千重枪影，寒气直冲云霄。萧沉渊终于动了，摄魂铃轻摇，四条玄铁锁链再现，可这一次，锁链刚出，就被漫天风雪冻住。符文黯淡了一瞬。
就是这一瞬。
江尘在地底睁眼，玄灵体化作黑莲，顺着地脉疯长，瞬间缠上萧沉渊的脚踝。莲花瓣片片闭合，裹住锁链根部，切断了铃声与地脉的连接。
萧沉渊低头，第一次皱了眉。
江尘从地缝中探出一只手，指尖漆黑，缠着火与冰交织的纹路。他抓住萧沉渊的脚踝，用力一拽。
半空中，萧沉渊身形一沉。
摄魂铃急响，可风雪太猛，铃声被压得断断续续。他想稳住，可地底那股拉力太强，像是有另一股力量在配合——白螭的寒气顺着地缝灌入，与江尘的玄灵体在地下交汇，火遇冰，不灭，反而炸出更猛的冲击。
轰！
两人一同坠入地脉深渊。
风雪在上空炸开，白螭单膝跪在祭坛上，长枪插地，抬头望着那道深不见底的裂缝。她的呼吸很重，银发上结满冰霜，可嘴角却扬了起来。
“姐……”她低声说，“我找到你了。”
地底深处，江尘和萧沉渊撞在岩壁上，碎石砸落。江尘滚了几圈才停下，左眼血光未散，右眼金芒微闪，心口龙痕滚烫，左腕莲纹还在震。他撑着地面坐起来，嘴里有血，可没吐，咽了下去。
萧沉渊站在不远处，白衣沾了灰，摄魂铃垂在身侧，铃舌不动了。他抬手抹了下唇角，指尖沾血，却笑了。
“你藏得够深。”他说，“我以为你要一直躲下去。”
江尘没答。他盯着萧沉渊，手指慢慢握紧。玄灵体在体内翻腾，可他没出手。他知道现在打不赢，但他也不需要赢。他只要把人拖下来，切断他和天道残念的联系，就够了。
上面的风雪还在下。
寒气顺着裂缝往下灌，与地底火气对冲，蒸出白雾。江尘能感觉到，白螭的气息还在，她没走，她守在上面，替他拦着一切。
萧沉渊看了看头顶，又看向江尘，声音很轻：“你以为她来救你？她来，是为了她姐。”
江尘终于开口：“她姐是谁？”
“你不知道？”萧沉渊笑了，“你不是一直以为，白璃死了？”
江尘没动。
可他体内，玄灵体突然一震。左腕莲纹猛地发烫，像是被点燃了。他想起白螭刚才的吼声——“把我姐交出来”。那不是冲着萧沉渊，是冲着这片地，冲着这具身体。
萧沉渊往前走了一步：“九百九十九次，你亲手烧了她。每一次，她都化作灰，被你吞进识海。你以为那是记忆，那是魂。”
江尘呼吸一滞。
“可你忘了。”萧沉渊声音更低，“她没死。她只是被你锁在玄灵体里，成了你的一部分。你不是在轮回，你是在吃她。”
江尘猛地抬头。
萧沉渊盯着他，眼里没有杀意，只有某种近乎悲悯的东西：“现在她醒了，感应到了血脉。可她醒的不是魂，是恨。她恨你把她关了这么久，恨你忘了她是谁。”
江尘的手慢慢抬起来，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一道极淡的冰纹一闪而过，随即消失。
萧沉渊笑了：“你怕了吗？等她彻底冲破封印，第一个杀的，就是你。”
江尘没说话。
可他体内，玄灵体突然暴动。不是失控，是回应。左腕莲纹与心口龙痕同时震颤，像是有什么在苏醒。他没压制，反而松开了所有防线。
地底深处，温度骤降。
白雾凝成冰晶，岩壁上浮出细密冰纹，顺着裂缝往上爬。江尘闭上眼，玄灵体主动与那股寒意共鸣。他不是在抵抗，他在接引。
萧沉渊神色微变。
他抬手想摇铃，可摄魂铃毫无反应。地脉被寒气封锁，他的力量被压了下去。他盯着江尘，声音冷了几分：“你想让她出来？”
江尘睁开眼，左眼血池倒映，右眼金焰燃烧。
他没回答，只是抬起手，掌心对准地面。
玄灵体沉下去了。
不是潜行，是召唤。他把白璃的气息从玄灵体深处一点一点拉出来，混着自己的血，自己的火，自己的记忆，一起灌进地脉。
上面的风雪更猛了。
整座皇陵被雪吞没，废墟只剩轮廓。白螭站在雪中，长枪插地，仰头望着天。她能感觉到，地底有东西在动，不是江尘，是另一个她等了千年的魂。
她低声说：“姐，出来。”
地底，江尘的身体开始发烫。
可他的指尖，却结出了一层薄冰。那冰顺着经脉往里钻，与玄灵体的火纠缠在一起，不相克，反而融合。他能感觉到，有另一双眼睛，正从他体内睁开。
萧沉渊后退一步，摄魂铃终于响了一下。
可那声音，被地底传来的低语盖住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冰冷，熟悉，带着千年的怨。
“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