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七看到张起棂,眼睛微亮,但听到说要回去,却摇了摇头:“这里挺有意思,我再住几天。”
黑瞎子立刻凑上前,开始他的“汇报工作”,自然是添油加醋,重点描绘张起棂到场后如何“气场压迫”,让他“束手束脚”,如何“目光锁定”无邪,让他“无法施展”,最后唉声叹气:“小老板,不是我不尽力,实在是哑巴张太宝贝那小子了,我这教练难做啊。”
解雨辰适时地递上一杯清茶给言十七,语气温和,语气温和地接话:“小邪那家伙,从小体质是弱了些,性子也软,小哥多照顾些也是应该的。只是没想到,这份照顾,竟然在张家族内引出了那么大的误会。”他看向张起棂,眼神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无奈”和“同情”。
“误会?”言十七果然被引起了好奇。
解雨辰微微一笑,仿佛只是陈述一个有趣的事实:“是啊,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张家族内竟流传起了小哥和小邪的闲话,说什么……‘族长夫人’?真是荒唐。想必小哥也在为了这事烦心吧。”他轻描淡写,却将“族长夫人”这个炸弹直接抛了出来。
张起棂浑身猛地一僵!
族长夫人……无邪?!
原来如此!
之前张隆半他们激烈反对的,根本不是他对言十七的心思,而是这个阴差阳错扣在无邪头上的荒谬名号!他之前的力理据争,他的严防死守,在族人眼中,全都成了他力挺无邪、对抗族规的“铁证”!
一股荒谬绝伦又啼笑皆非的感觉涌上心头,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放松(至少没人发现他真正的秘密)。但紧接着,便是更深的担忧——这个流言对无邪的影响,以及……十七会怎么想?
黑瞎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嘿嘿一笑:“可不是嘛,哑巴张,为了你这‘小夫人’,可是顶住了族老们的压力啊,佩服佩服。”
张起棂脸色冰寒,目光如刀般射向黑瞎子和解雨辰,杀意几乎凝成实质。他正要开口澄清这荒谬的一切——
“哦,原来是这个。” 言十七消化了一下这个信息,脸上的疑惑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了然和淡淡的兴趣。他回想起张起棂对无邪的种种不同,亲自去杭州接人,平时也挺紧张他,以及黑瞎子口中张起棂的“宝贝”行为……
他抬起头,看向脸色紧绷、眸色复杂的张起棂,银灰色的眼眸清澈见底,带着一种纯粹的理解,甚至还有一丝替他高兴的意味,轻轻浅浅地开口:
“原来小官喜欢无邪那样的吗?”他歪了歪头,语气平和,甚至带着点祝福,“挺好的。无邪心思纯净,是个不错的人。”
他顿了顿,仿佛觉得这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最后轻描淡写地补上了那句彻底击碎张起棂所有希望的话:
“小官喜欢就好。”
——“轰!”
他所有的隐忍,所有的守护,所有在内心激烈挣扎、甚至不惜与族老对抗也要扞卫的情感,在言十七这句真心实意的“祝福”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一厢情愿。
十七他……不仅完全没有察觉自己的心思,甚至还如此坦然、甚至乐见其成地,将他推给了别人。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轻飘飘地落下,却重逾千斤。
张起棂站在原地,周身的气息瞬间寂灭下去,如同燃尽的灰烬。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深深地看了言十七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有震惊,有苦涩,有无奈,最终都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沉寂。
他转身,默默地走到院中一棵古树下,背影挺拔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孤寂。
解雨辰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与算计。黑瞎子推了推墨镜,嘴角勾起一抹得逞的、幸灾乐祸的弧度。
而言十七,看着张起棂沉默离开的背影,只是微微蹙了蹙眉,有些不解地看向解雨辰:“他怎么了?”
解雨辰温柔地笑了笑,递上一块新做的点心:“可能是……不好意思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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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起棂独自站在古树下,背影挺拔如松,却仿佛与周遭的闲适惬意隔着一层无形的冰壁。言十七那句“小官喜欢就好”如同魔咒,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每一个字都像细密的冰针,扎进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他所有的挣扎,所有在内心构建的、以为坚不可摧的防线,在言十七纯粹而不含一丝杂质的“祝福”面前,土崩瓦解。原来,他视若珍宝、小心翼翼隐藏的情感,在对方眼中,竟是完全可以被坦然接受,甚至乐见其成地安放在另一个人身上。
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解释?如何解释?告诉十七,他口中“喜欢就好”的对象,从头到尾,只有他言十七一人?在那双清澈见底、仿佛能映照出一切污秽与杂念的银灰色眼眸注视下,张起棂发现自己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他怕看到那双眼里出现惊讶、困惑,甚至是……厌恶。
他只能沉默。用这亘古的沉默,埋葬自己那不合时宜、不见天日的心事。
黑瞎子墨镜后的目光在张起棂孤寂的背影和浑然不觉的言十七之间转了转,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弧度更明显了。他凑到言十七身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院子里的人都隐约听到:“小老板,你看哑巴张,这怕是心事被说中了,害羞了呢!要不咱们成人之美,多在张宅给无邪那小子创造点机会?”
解雨辰垂眸喝茶,掩去眼底的精明。他乐于见到张起棂吃瘪,尤其是因为言十七而吃瘪。黑瞎子这番搅混水,正合他意。
他温和地接口,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调侃:“小哥性子冷,难得对一个人如此上心。既然是十七你都觉得‘挺好’,那想必我那发小确实是个妙人。” 他巧妙地将言十七的“认可”坐实,彻底堵死了张起棂任何可能的后路。
言十七听了,觉得颇有道理,点了点头,看向张起棂的背影,扬声说道:“小官,既然喜欢,就多陪陪他,不用总守在我这里。” 他觉得这是很自然的建议。
张起棂的背影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没有回头,也没有回应。只有周遭的空气,似乎更冷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