晒谷场的水泥地上,摊着一大片金黄的谷子,阳光晒得谷粒发烫,散发出干燥的麦香。爹正用一把旧木锨翻晒谷子,木锨的柄已经被磨得油光锃亮,铲头也有些变形,边缘卷了起来。
“这木锨该换了。”我走过去,看着那卷边的铲头,忍不住说道,“我下午去镇上买把新的吧,不锈钢的,又轻便又好用。”
爹直起腰,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摇了摇头:“不用,这把还能用。”他把木锨往地上顿了顿,“你看,虽然卷了边,但铲谷子够用。这木柄我用了十几年,早就顺手了,换把新的,反倒不适应。”
说着,他又弯下腰,推着木锨,把底下的谷子翻上来。阳光照在他的背上,汗水浸湿了衣衫,贴出深色的印记。那把旧木锨在他手里,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起落都恰到好处,把谷子摊得均匀又平整。
我看着他的动作,忽然想起小时候,爹就是用这把木锨教我扬场的。那时候我还小,握不住沉重的木柄,爹就握着我的手,一起用力。木锨扬起,谷子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糠皮被风吹走,饱满的谷粒落在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扬场,把谷子扬到了自己头上,弄得满头都是。”爹回头看了我一眼,笑着说道,眼里满是怀念。
“当然记得。”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时候还被你笑了好几天。”
正说着,李强骑着三轮车过来了,车斗里装着一台崭新的电动翻谷机。“叔,我把这机器拉来了,试试?比用木锨省力多了!”
爹放下木锨,走到翻谷机前看了看,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这机器是快,但这晒谷场边角的地方,它转不开,还是得用木锨。”
李强不死心,发动了机器,翻谷机的刀片快速转动起来,确实比人工快多了。但正如爹所说,到了场地边缘,机器果然转不过弯,留下了一圈没翻到的谷子。
爹拿起旧木锨,走到边角,几下就把剩下的谷子翻好了。他擦了擦汗,说道:“你看,还是这老伙计靠谱。”
檐角的老马灯挂了快三十年,铁皮灯罩上的锈迹像片微型森林,提杆处被磨得发亮,倒显出几分温润。爹总说这灯比现在的充电灯实在,“停电时拧开底座,灌上煤油,划根火柴就能亮大半夜,还不担心没电”。
昨夜骤雨,我听见檐下“哐当”响,早起一看,马灯的挂钩断了,玻璃罩也裂了道缝。正想把它扔进杂物堆,爹却捡了回来,从工具箱里翻出细铁丝,蹲在门槛上慢悠悠地缠:“这铁丝得顺着原来的纹路绕,不然挂不稳。”
他的手指粗糙,缠着铁丝时却格外稳,每一圈都压着上一圈的边,像在给老伙计系腰带。我蹲在旁边看,发现玻璃罩的裂缝处,他特意垫了片薄橡皮:“这样不漏风,灯芯烧得稳。”
“早市上十块钱就能买个新的LEd灯,亮得很。”我忍不住说。爹头也没抬,把修好的马灯重新挂回檐下,用手轻轻一推,灯身晃了晃,铁丝挂钩稳稳的。“新灯是亮,可这老灯有记性。”他指着灯罩内侧,“你看这圈黑印,是你小时候玩火,把灯芯拧太长烧的;还有这底座,你娘当年总用它腌咸菜,说铁皮厚,不漏汤。”
正说着,隔壁王婶来借酱油,看见马灯笑了:“李叔还留着这老物件呢?我家那盏早当废品卖了。”爹摸了摸灯罩,慢悠悠道:“卖了干啥?它陪我们熬过三个雪夜的停电,照过你婶子纳鞋底的线,留着不是占地方,是念想。”
傍晚果然起了风,吹得新挂的LEd灯笼直晃,檐下的马灯却只是轻轻摆。我望着那圈被火光熏出的黑印,忽然懂了——有些旧东西,修修补补不是舍不得扔,是舍不得那些被它照亮过的日子。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