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厨闻言,肃然起敬:“将军夫人深明大义,令人敬佩。今日我学到不少,回去后定要将夫人的菜式改良推广,让京城百姓也能尝尝边关的烟火味。”临走时,御厨送给江梦颖一本御膳房的菜谱,上面记载着许多宫廷菜式的做法,江梦颖如获至宝,日夜钻研,将宫廷菜式与边关食材相结合,研发出了更多新菜式。
这年冬天,玉城遭遇了罕见的大雪,道路被封,商旅断绝,城中的粮食也渐渐紧缺。严靖川心急如焚,一边组织将士们扫雪开路,一边安抚百姓。江梦颖见状,主动提出将靖梦楼的存粮拿出来,为百姓和将士们提供膳食。
“梦颖,这可不行,靖梦楼还要经营。”严靖川皱眉道。江梦颖摇摇头:“夫君,百姓和将士们是玉城的根本,若是他们冻饿受困,咱们守着这酒楼又有何用?存粮没了可以再买,人心没了可就难聚了。”严靖川拗不过她,只好同意。
热气腾腾的米粥在陶瓮里咕嘟作响,蒸腾的白雾模糊了靖梦楼的窗棂。江梦颖挽着青色布裙的袖口,正弯腰将刚蒸好的白面馒头摆进竹筐,指尖被蒸汽烫得泛红,却顾不上揉一揉。后厨里,六个伙计各司其职,劈柴的声响、淘洗米粮的哗啦声与江梦颖温和的叮嘱声交织在一起,驱散了室外的严寒。
“张叔,炉火再旺些,这锅粥得熬到米粒开花才够糯。”江梦颖转头对掌勺的老师傅说道,目光扫过墙角堆放的粮袋——昨日清点时,上等的精米已所剩无几,今日掺了多半糙米,她特意交代要多熬一个时辰,免得口感粗糙难咽。张叔应了声,往灶膛里添了块松木炭,火光映得他满是皱纹的脸上泛起暖意:“少夫人放心,保证让百姓们喝上热乎稠厚的粥。”
前厅里,领粥的队伍已从门口蜿蜒到街心。寒风卷着雪沫子打在人们脸上,却没人抱怨半句。排队的大多是老弱妇孺,还有几个穿着单薄衣衫的学徒,每个人手里都攥着各式各样的容器——粗瓷碗、陶罐子,甚至还有孩子捧着家里的木瓢。严靖川派来的两个亲兵守在门口,维持着秩序,时不时扶一把脚步踉跄的老人。
“李奶奶,您慢些走,这儿有台阶。”江梦颖端着一碗热粥迎上前,将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婆婆扶到门边的长凳上。老婆婆冻得发紫的嘴唇哆嗦着,接过粥碗时,眼泪顺着布满沟壑的脸颊滚落:“少夫人,您真是活菩萨啊!若不是靖梦楼,我这把老骨头怕是熬不过这雪天了。”江梦颖蹲下身,用帕子轻轻擦去老婆婆眼角的雪水,声音柔而坚定:“奶奶,咱们玉城人抱团取暖,没有熬不过去的难关。”
正说着,街那头传来一阵马蹄声。严靖川身披玄色大氅,带着几个浑身是雪的将士快步走来。他刚从城外回来,靴底还沾着积雪,进门便直奔后厨:“梦颖,城外积雪又厚了三尺,清扫的进度比预想慢了一半。”江梦颖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身给丈夫递过一杯热茶:“将士们辛苦了,先喝口热茶暖暖身子。粥和馒头还够今日分发,只是明日的粮……”她话未说完,眉头便轻轻蹙起。
严靖川接过茶,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稍稍驱散了体内的寒气。他望着妻子略显憔悴的面容,心中泛起愧疚:“都怪我考虑不周,没提前备足粮草。昨日已让人冒雪往邻城送信求援,可雪封了山路,信使能不能顺利抵达还是未知数。”江梦颖摇摇头,伸手拂去他肩头的落雪:“夫君不必自责,谁也没料到这场雪会下这么久。方才我让伙计清点了库房,除了留些口粮给后厨伙计,剩余的粮食顶多还能支撑三日。”
话音刚落,门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穿着短打、浑身是伤的汉子跌跌撞撞冲进前厅,怀里还抱着个昏迷的孩童。“少夫人!少夫人救命啊!”汉子跪在地上,声音嘶哑,额头的伤口渗出血迹,混着雪水往下淌。江梦颖心头一紧,连忙上前:“快起来,孩子怎么了?”
汉子哽咽着解释,他是城郊农户王二,家里的茅草屋昨夜被大雪压塌了,妻子被埋在废墟下没了气息,他抱着四岁的儿子逃出来,一路蹚着齐膝深的雪往城里跑,孩子受了寒,到了城门口便晕了过去。“城里的医馆都挤满了人,大夫说没力气再接诊了……”王二说着,眼泪不住地掉。
严靖川当即吩咐亲兵:“快把孩子抱到后堂暖房,去取我的狐裘来裹上。”江梦颖未雨绸缪,已安排李大夫的医馆配合将军府,帮忙救助百姓们。
李大夫的医术远近闻名,他先用银针扎醒孩子,又撬开孩子紧闭的牙关,喂了些温热的米汤,随后摸出脉枕搭在孩子手腕上。片刻后,他松了口气:“只是受了重寒,引发高热,幸好没有伤及肺腑。”
江梦颖见状,走进后厨,端来一碗姜枣茶,多加了些红糖,喂孩子喝下。
安顿好王二父子,天色已近黄昏。雪还在下,鹅毛般的雪片密密麻麻地落下来,将靖梦楼的屋檐压得微微下垂。江梦颖站在门口,望着街对面紧闭的店铺,心中思绪万千。玉城不大,平日里街坊邻里相处和睦,可这场大雪打乱了所有秩序。昨日她去探望城西的孤寡老人陈婆婆,发现老人家米缸已空,若非及时送去粮食,恐怕早已出事。
“在想什么?”严靖川从身后轻轻握住她的手,掌心的粗糙触感让她心头一暖。江梦颖转过身,望着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睛:“我在想,光靠靖梦楼的存粮不是长久之计。城中还有多少百姓断粮了?”严靖川沉默片刻,低声道:“昨日统计,至少有三百户人家揭不开锅了。军中存粮也只够十日,若是求援信送不出去……”他没有说下去,但语气中的担忧不言而喻。
风副将一同计算着粮食存放地的余粮,忽然眼睛一亮:“我记得城南有个废弃的粮仓,是前朝遗留下来的,或许里面还藏着些粮食?”严靖川一愣,随即摇了摇头:“那粮仓荒废三十多年了,我幼时曾随父亲去过一次,里面空空如也,只剩些破损的麻袋。”
“试试总好,”江梦颖拉着他的手臂,语气急切,“万一有遗漏的粮食呢?哪怕只有几石,也能多撑几日。”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严靖川便带着十个将士赶往城南粮仓。江梦颖则留在靖梦楼,指挥伙计们将最后一批精米掺进糙米里熬粥。刚把第一锅粥端出去,就见一个伙计慌慌张张跑进来:“少夫人,不好了!城东的刘大户带着家丁来闹事,说咱们免费施粥断了他的财路!”
江梦颖心中一沉。这刘大户是玉城的粮商,平日里囤积居奇,粮价被他抬得极高。此次大雪,他更是把米价涨了三倍,不少百姓买不起粮,才来靖梦楼领粥。江梦颖定了定神,说道:“让他进来。”
片刻后,一个穿着锦袍、体态肥胖的中年男人大摇大摆走进前厅,身后跟着四个凶神恶煞的家丁。刘大户眯着三角眼,打量着忙碌的伙计们,冷哼一声:“江少夫人,你这靖梦楼是开门做生意的,不是慈善堂吧?每日免费送粥,让我这粮铺还怎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