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时辰,徐盈娘又换了宅子的锁头才匆忙的向城门口走去,坐牛车回昌丰村。
被留在家的麦云芽一上午也没有闲着,先后去了麦族长家和里正家。
在麦族长家待的有些久,但也完整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至于消息来源无非就是用麦小冬背锅。
“族长爷爷,青山叔。”云芽走进院子,把糕点递过去,“我今天来,是带我哥麦小冬的消息来的。”
麦族长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沙哑:“小冬在军营还好?有啥话让你捎来?”
“我哥挺好的,就是让我提醒族里人,下个月多注意村外的动静,要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往山上跑。”云芽语气认真,“最好在山上囤点粮食,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藏起来,别让人抢了去。”
麦族长愣了愣,没反应过来:“好好的,往山上跑啥?藏粮食干啥?”
麦族长年纪大了,这次见麦云芽的同时还有麦青山作陪。
麦族长一时没反应过来为何要这样,和麦大江差不多年龄的麦青山却知道,麦云芽说意思是慎军有可能会打过来,而且这个可能性极大。
“芽儿,你是说……慎军有可能打过来?”
云芽没明说,却点了点头,补充道:“我哥在军营里,消息比咱们灵通。
他说,能早做准备就早做准备,别等出事了再慌。
还有,族里的麦子,能收的就尽快收了,别等熟透了掉在地里,也别等出了变故,连收麦的机会都没有。”
麦族长这才反应过来,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活了大半辈子,没经历过战乱,却知道兵祸的可怕。
麦青山更是心急,当即站起身:“爹,咱不能马虎。我这就回粉条坊请假,挨家挨户去提醒族里人。”
云芽见他们听进去了,又叮嘱了几句“别太声张,只是要有心理准备”,便起身离开了。
麦青山果然雷厉风行,从族长家出来,立刻去粉条坊跟吴怀请了假,然后挨家挨户地去把云芽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每一户麦姓人家,还特意强调“尽快收麦、上山囤粮、藏好值钱物件”。
轮到麦庆林家时,麦老头正在院子里晒太阳,李氏在洗衣裳,姜氏在后面拾掇菜园子。
听麦青山说完走后,李老太撇了撇嘴:“啥慎军打过来?我看是二房那一家子眼红咱庆林能科举走仕途,故意造谣吓唬人!咱庆林下个月就要考秀才了,可不能让这些晦气话影响了他!”
麦老头也点点头:“就是!庆林下个月就要科举了,可不能让他听这些瞎咧咧的事情。”
麦青山在云芽离开后当即就回到作坊请假,开始挨家挨户的提醒。
当然也没有忘记麦庆林家,只不过麦老头和李老太没有当回事,只觉得是二房一家瞎说。
二人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自然也没有告诉姜氏,姜氏也只以为麦青山来通知的是平常事,没有在意。
这会的麦云芽在里正家,明说会有兵祸,却为将锅扣给麦小冬。
“里正爷爷,我来跟你说个事。”云芽没绕弯子,“最近北边不太平,我有小道消息,说慎军有可能会打过来。
你能不能提醒村里的乡亲,最好在山上也藏点粮食和值钱的东西,真要是有变故,也能有个退路。”
里正皱了皱眉,他知道麦小冬在军营,消息靠谱,当即点头:“我知道了,芽儿,这事我会跟大伙儿说的。”
说完这件事之后麦云芽又暗搓搓的提醒说最好快快的将麦子都收了。
她没多留,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回家,她知道,里正会有自己的分寸。
若是早收麦子,那粉条坊就要提早停产关门,吴怀也就会回县里,所以不用提醒吴怀。
里正思来想去还是将村民们集合在村口将这件事说了,有的嗤之以鼻,觉得村长是杞人忧天,慎军不可能那么容易打过来。
“里正,你哪来的消息?慎军远在西北边,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打过来?”
也有人跟着附和:“就是!朝廷不是有军队守着吗?哪能让他们打到咱这儿来!”
有的却是若有所思。
当天夜里,就有好几户人家举着火把,背着粮食、揣着银子,悄悄上了山,找了个山洞把东西藏好,又小心翼翼地做了记号,才摸黑回村。
徐盈娘从县城回来时,正好赶上村里的热闹。
里正在村口召集村民,乌泱泱的一大群人,她去听了两耳朵,知道是那件事情,就没多逗留往家走去。
随着昌丰村人紧张的气氛传开之时,还有麦大江家在县城买房子的消息。
搬家那天,麦大树和徐大、徐三两个舅哥早早赶来帮忙,帮着麦大江把家里的家具、粮食、兔子笼等都搬到驴车上。
村民们围在村口,看着麦大江赶着驴车,徐盈娘、云芽和麦阿福坐在车上,浩浩荡荡地往县城去。
有些拿不准主意的,看到麦家搬走后更加慌张了。
在钱婆子的煽动下,一起往麦庆林家走去,里正的话让他们坐立不安,既怕真有兵祸,又觉得难以置信。
李老太总是爱在村里吹嘘自己大儿子在相乘县学读书,以后考秀才考举人不在话下。
这不,到了这种时候,就会有那么一些人不约而同的想到麦庆林,说不定能知道些县城里的消息,便想来探探口风。
李老太正坐在院子里的矮凳上,给麦庆林缝补长衫,见一群村民走进来,脸上立刻露出几分得意。
领头的钱婆子搓着手,语气带着几分试探:“她李婶子,我们来问问,你家庆林在县城,有没有听说北边不太平,慎军要打过来的消息?”
李老太闻言,手里的针线一顿,随即轻哼一声,嘴角撇得老高,“我看你们是听了些风言风语,就瞎起疑心!”
她放下针线,拍了拍手里的布,语气带着十足的笃定,“我大儿子庆林在县学读书,身边的同窗,好些都是县衙官吏家的子弟,还有教谕大人照着他。城里真要是有啥大事,教谕大人能不知道?肯定会告诉他们这些学生;就算教谕大人没说,他那些官吏家的好友,也会透个信儿。”
她抬着下巴,眼神里满是不屑:“我大儿子昨天还托人捎信回来,说县学里一切安好,压根没提到听说过兵祸的事。
他都不知道的消息,能是真的?你们啊,就是听那一家子自白眼狼瞎咧咧,跟着瞎折腾!
他们在县城买房,这时候放出这种消息,说不定打着而什么坏主意呢,故意编些谎话吓唬人!也就你们信他,哼,他们一家在我眼皮子低下这么多年,我能不知道他们的德行?就是添天生坏种,稍微给你们点好处,就想把人耍的团团转!我看就是买房后,手里没钱了,放出这个消息,好上山挖你们的粮食和银子!”
李老太本是想在趁机夸耀自己大儿子一番,但是说到麦大江,心中就止不住的生出恶意,什么胡诌的话都往外说。
偏偏还有个钱婆子在一旁捧着:“他李婶子,可不是,你这二儿子就是心野,缺管教,他家那小丫头跟他一个德行!我就说,慎军怎么可能打到咱们这!”
“再说庆林读过这么多年书的人,认识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都没听说,肯定是假的!
我就说里正也是听风就是雨,哪有那么容易打仗?”
说着,她还瞪了一眼旁边想开口的二儿子,“你给我回家去!别在这儿跟着瞎凑热闹!”
几个儿跟着一起来的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心里的疑虑又深了几分。
李老太的话确实有几分道理,麦庆林在县学,接触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消息自然比他们灵通。
回到家,钱婆子的二儿子跟媳妇陈氏商量:“娘虽然那么说,但我总觉得不踏实。
麦家都在县城买房了,说不定真有事儿,咱还是晚上偷偷上山,藏点粮食和银子吧?” 陈氏也点点头:“我也觉得该准备准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真要是出事了,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可两人刚要动手收拾,就被钱婆子堵了个正着。钱婆子叉着腰,怒气冲冲地说:“你们俩干啥?还真要听那些瞎话,半夜上山藏粮?我告诉你们,不准去!
万一被野兽给嚯嚯了粮食老娘扒了你个小娼妇的皮!”
钱婆子说着还要上去对陈氏动手,陈氏子嫁过来后没少被钱婆子磋磨,陈氏的大嫂是钱婆子娘家的侄女,所以家里有什么重活累活,都是陈氏干,还时不时的动辄打骂,陈氏当家的在家时候护着,可总有护不到的时候。
偏偏陈氏的娘家也不是什么好人家。
陈氏有当家的护着,钱婆子倒是没沾上边,夫妻二人被赶着回屋睡觉。
陈氏和她当家的拗不过钱婆子,只能暂时作罢,心里却始终不踏实。
只在某天夜深人静,钱婆子睡得很沉,打着响亮的呼噜的时候。
王二柱和陈氏悄悄起身,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将过冬后剩下的口粮,地窖里的土豆和红薯装上了一麻袋,借着月光摸索着往山上走。
找到一个自认为隐蔽的地方,放好土豆红薯又用杂草遮掩。
做了个不显眼的记号,才悄悄下山回家,两口子攒下的私房银子就被陈氏当家的随身携带。
自钱婆子带人去找了李老太之后,渐渐的村里紧张的气氛也没有那么严重了,看似恢复往日的模样。
在麦氏族人惶惶不安中,四月末悄然过去,五月的风带着燥热吹进昌丰村。
村里又传出一个消息:李家也要去县城租房了。
租房这事儿在李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马老太坐在炕沿上,手里攥着针线,脸色不太好看:“我还是觉得不妥!哪有那么厉害?说不定就是个假消息,哪有那么容易打到咱这?”
李磊站在炕前,语气耐心却坚定:“奶奶,您想想,这两年跟着麦家,咱啥时候吃过亏?”
他掰着手指细数,“当初咱家可不像如今,穷得勉强糊口,是麦家让桐儿跟着云芽上山采草药,挣了第一笔活钱;
秋天带桐儿去城里摆摊,冬天带咱养兔子、卖兔子,日子才慢慢好起来。
桐儿被拐子绑走,是云芽拼着劲追回来的;
细作那事,也是麦家带着咱,才得了官府的赏银。
可以说咱家就是被麦家扶持起来的,他们要是没靠谱的消息,现在麦家好心好意的告诉这个消息,怎么可能是骗咱们的?”
马老太没反驳,这些都是实打实的好处,她记在心里。
可一想到要花银子租房,她就心疼:“我也没说他们骗咱,就是说有没有可能消息是假的,他们家也被骗了。”
“他们家这么快就从身无分文到进县城买房,没点辨别真假的本事,可靠的消息来源,怎么可能有今天?”
马老太嘴唇动了动,:“我就是觉得没必要花这冤枉钱!真要是慎军打过来,咱往山上跑就是了,山上有山洞,有溪水水,囤点粮食就能躲些日子,何必租宅子浪费银子,花这冤枉钱!”
“奶奶,命重要还是银子重要?”
李磊皱了皱眉,语气重了些,“山上哪有城里安稳?真要是兵祸来了,谁能保证咱们能顺利跑上山?咱们就两条腿,那些让人可是有四条腿的马匹和大刀!”
“那之前麦家还邀请咱们和他家进城住,实在担心,咱去麦家住!他家在县城买房子还很大,肯定能住下咱们。”
李磊无奈,只觉得奶奶确实是老了,问道:“桐儿还没嫁进麦家,我就带着奶奶去未来亲家家里蹭吃蹭住,村人知道了,得怎么议论?
说我是吃软饭的?说咱家有钱了还打秋风,连租房的银子都舍不得花,到时候多难听的话都能有,不光我脸上无光,桐儿往后在麦家也抬不起头。”
这话戳中了马老太的软肋,她最怕宝贝大孙子被村里的爱嚼舌根的婆子们败坏名声。
她沉默了,手里的本在缝着的衣裳攥得更紧,指节都泛了白。
李磊见奶奶松了口,语气放缓:“咱租个小宅子,花不了多少银子,签三个月的契书,先住着看看。城北那边价格便宜,邻居也都是本分人,适合咱去住,桐儿也能安心做针线。
真要是没事,三个月后咱再搬回来,也不耽误啥;要是真有变故,咱在城里也能有个安稳住处,总比慌手慌脚强。”
“罢了罢了,听你的!你心里有数就好,别让人家笑话咱李家没骨气。”
没过两天,李磊就托县城的熟人,在城北租了个小宅子。
那是个小院,正房两间,厢房两间,院子不算大,却收拾得干干净净,青砖铺地,墙角还种着两株月季,开得正艳。
周围的邻居都是普通人家,有做木匠的,有开小杂货铺的,见李家搬来,都主动过来问候,语气和善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