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盈娘攥着三百两银票,连夜就把家里的木箱翻了出来,里三层外三层裹了棉絮,把银票仔细收在箱底,还特意上了锁,这可是家里目前最大的一笔收入,也是往后日子的底气,半点都不能马虎。
徐盈娘也切实的感受到了日子真的是飞速的红火起来。
一场寒流过后,昌丰村的冬天才算真的来了。
清晨推开门,院子里的水缸结了层薄冰,屋檐下挂着的冰棱比手指还粗,寒风刮在脸上像小刀子似的,走在路上得把脖子往棉袄里缩半寸。
麦家院子里却透着股热闹的暖意,墙角的柴火堆得快有半人高,劈得整齐的木柴码得严丝合缝,麦草被垫在新柴下面防潮。
“多亏了李磊,前阵子上山砍了不少硬木,烧起来耐得住火。”徐盈娘正往灶里添柴,看着火苗舔着锅底,笑着跟云芽说。
前几天李磊知道麦家冬天的柴还不够,特意去深山砍了两车硬木,还帮着劈好送到家。
麦大江也趁巡检司休班,去山上捡了两捆松针,引火格外方便,现在灶房里的柴火,足够烧到开春。
云芽此时正在摆弄粗麻绳上的粉条,雪白雪白的土豆粉条风一吹就轻轻晃荡,像一串串白玉帘子。
这是今年制作的最后一批了,云芽擦了擦额角的汗,虽然天冷,干活却出了不少热。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麦阿福穿着新做的蓝布棉袄跑了进来,棉袄领口和袖口缝着一圈兔毛,是用自家的兔皮做的,软乎乎的毛边衬着麦阿福的脸上的小肥膘可爱了几分。
“娘亲!姐姐,今天做 五花肉炖粉条好不好!”他蹦蹦跳跳地,帽子上的绒球也跟着晃,冻得红扑扑的脸蛋像个苹果。
“慢点跑,别摔着。”徐盈娘笑着帮他理了理帽子接着说道:“行晚上做粉条,让你吃个够。”
麦阿福开心的应了声“好欸~太好了!”又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门口的棉帘子被他掀得哗啦响。
徐盈娘看着儿子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这孩子,穿了新棉袄就不闲着。”
傍晚麦大江回来时,穿着件藏青色的棉袄,是今年徐盈娘给麦大江新做的,里面填的是新弹的棉花,又软又暖和,外面还罩了层防水的油布,下雨下雪都不怕。
徐盈娘见麦大江冻得脸通红赶紧递上热茶,麦大江饮下热水后忍不住夸道:“盈娘你做的这衣裳可把和我一起当值的羡慕坏了,真暖和,比衙门发的官服还舒服。”
徐盈娘听到自己做的衣裳给大家的长脸也不由的笑了。
晚饭后,寒风还在窗外呼啸,麦家屋里却暖融融的。
徐盈娘在缝袜子,云芽陪着麦阿福在灯下看书,偶尔还会指点一二,麦大江在烧炕,火苗在灶膛里跳动,映得满屋子都是暖光。
偶尔有风吹过,带来院子里粉条的淡淡清香,和柴火的木头香气,混在一起,是冬日里最踏实的味道。
而此刻的麦家老宅,却冷得像冰窖。
李老太裹着件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旧棉袄,坐在床头和麦老头瑟瑟发抖,炭盆连点火星都没有,家里的柴火早就烧完了,姜氏去借了好几次,都没人愿意借。
姜氏裹着旧棉袄和麦云月在一个屋子里,牙齿“咯咯”打颤,连说话都带着寒气。
她看着床上同样冻得缩成一团的麦云月,终于咬着牙开口:“云月,明天……明天你跟我去山上捡点柴吧,再没柴火,这屋里都要凉透了,日子没法过了。”
麦云月正低着头搓手,手上冻出的红疮裂开了小口,一碰就疼,这双手以前只拿过绣花针,绣过鸳鸯、牡丹,哪干过砍柴、打水的粗活?
听见姜氏的话,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不情愿:“娘,山上那么冷,还有野兽,我不去!再说我哪会捡柴?”
不会也得去!”姜氏的声音提高了些,又很快压低,怕被里屋的李老太听见,“咱家连买柴的钱都没了,不捡柴难道冻着?”
这话戳到了麦云月的痛处。
麦云月在绣房工作屡次被刁难,最后一次,二管事的说她把人家要的“百鸟朝凤”绣成了“麻雀闹枝”,非要她赔五两银子的布料钱,麦云月不肯最后说要去县学找麦庆林,姜氏咬牙拿出自己的体己银子赔了。
从此麦云月再不去绣房,就被留在家里干活。
以前这些活计,没分家的时候要么是徐盈娘干,要么是云芽干,再不济就是三房干,反正和大房的一对母女不搭边。
现在却全压在了她们母女身上,天不亮就得起来挑水,井沿结着冰,稍不留意就会滑倒;白天要喂鸡、做饭,灶房的柴火总不够,煮顿饭得添好几次火星;傍晚还要洗衣、打扫,冬天的水冰得刺骨,麦云月的手就是那时候冻坏的。
“那些活本来就不该我干!”麦云月委屈地红了眼,“以前二婶在的时候,哪用得着我动手?现在倒好,砍柴、打水、洗衣……我这双手是用来绣花的,不是干粗活的!”她越说越激动,猛地站起来,“我要去县城!说不定还能遇到刘公子,他之前说过,会帮我的……”
“你还提刘公子!”姜氏气得拍了下床沿,“上次你偷偷跑去刘家找他,人家连门都没让你进!你以为他真看得上你?人家可是秀才公,不过是随口客套!你再去就是影响你爹在县城的名声!”
麦云月咬着唇,眼泪掉了下来。
她忘不了一次次偶遇的刘启亭,那是个穿着绢布长衫的公子,会在她哭的时候,递上手帕,还会安慰她说“姑娘这般心灵手巧,善解人意,定会有好前程”。
他们本来关系那般的好,相处的那般融洽,怎得突然就再也见不到了呢?
还有少东家,待自己也很是和善,说有事可以上门找他,现在却连刘家的门童都懒得理她。
有时候她不禁的往坏处想,是这兄弟二人变心了?
可她不愿意承认,她总觉得只要再遇到刘启亭,再不济见到刘启轩,也能摆脱现在的苦日子。
里屋的李老太听见动静,咳嗽了两声,没好气地喊:“吵什么吵?大冷天的不安生!明天捡柴带上我,我还能帮着看看哪有干枝!”姜氏和麦云月都闭了嘴,李老太以前从不干这些活,现在也实在没办法了。
麦家老宅的日子,自从分家后,麦大江净身出户、麦大树搬走,就一天不如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