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带着晴天娃娃的伞,依旧安静地立在门后角落。那份“热心人”送来的宵夜餐盒,早已被清理干净,只留下一个被叠放整齐的空纸袋,暂时搁在垃圾桶旁。
日子像溪水一样,平缓地向前流淌。
我依旧每天上班、下班,挤地铁,在公司和公寓之间两点一线。工作渐渐上手,与同事的相处也愈发自然。我开始习惯这种简单、甚至有些刻板的节奏,它让我感到一种脚踏实地的安稳。
但我知道,这份安稳的表象之下,潜流暗涌。
那个“影子”,并未消失。
他换了一种更隐蔽、也更固执的方式存在着。
清晨,当我走出公寓楼,总能“恰巧”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从不远处缓缓驶离,像完成了一次无声的交接班。傍晚,当我疲惫地走出地铁站,眼角的余光偶尔能捕捉到街对面路灯下,一个迅速隐入阴影的高大轮廓。
他没有再送伞,也没有再送宵夜。
他似乎摸到了那条无形的边界,并小心翼翼地不再逾越。但他用另一种更持久的方式,宣告着他的存在——一种无声的、持续的守望。
我知道是他。
从那个雨夜保安模糊的描述,从那把精准投我所好的伞,从那份署名“热心人”却完全符合我口味的点心,一切线索都清晰地指向同一个答案。
陆砚深。
那个曾经用合约和羞辱将我禁锢在身边,如今却像个幽灵一样,在我生活外围徘徊的男人。
我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觉得被冒犯。很奇怪,当那些尖锐的、直接的伤害停止后,面对这种沉默的、近乎卑微的守护,我心里涌起的,是一种更复杂的情绪。
像面对一个做错了事,却不知如何弥补,只能笨拙地跟在身后,用目光乞求原谅的孩子。
但我不是他的母亲,他也不是孩子。
我们之间横亘着三年无法磨灭的伤痕,和一场生死劫难。
所以,我选择沉默。
不点破,不质问,不回应。
这沉默,是我为自己筑起的最后一道防线,也是一种无声的观察和考验。
我照常生活。
我会在清晨的阳光里,走向公交站,目不斜视,仿佛从未察觉那辆黑色轿车的尾灯。我会在傍晚的人流中,平静地穿过马路,走向我的公寓楼,对那个可能藏在某个角落的目光,置若罔闻。
那把伞,我没有再用过,但也没有扔掉。它就站在那里,像一个沉默的证人。那个装点心的纸袋,我最终也扔掉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我在用我的行动告诉他:我收到了你的“好意”,但我有自己的生活。你的存在,我可以感知,但不会因此动摇我的轨迹。
这是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他守着他的悔恨和赎罪。
我守着我来之不易的平静和独立。
我们像两条平行线,在各自的世界里延伸,唯一的交集,是那偶尔交错的目光,和空气中无声流淌的、复杂难言的情绪。
夜深人静时,我偶尔会想起那把伞上的晴天娃娃,想起点心温热的口感。心底那块坚冰,似乎真的在某种无声的暖意下,有了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松动。不再是彻骨的寒冷,而是带着一种……麻木的、缓慢复苏的知觉。
我开始允许自己,在某个走神的瞬间,想起一些遥远的、被刻意封存的美好。不是后来那些充满屈辱和对抗的日子,而是更早以前,在大学校园里,那个还会笨拙地给我送早餐、会因为我和别的男生多说一句话而暗自生闷气的、年轻的陆砚深。
那些记忆,像褪色的老照片,带着朦胧的光晕,不再尖锐刺人。
我知道这很危险。
回忆是糖衣炮弹,容易让人心软。
但我控制着剂量。只是偶尔想起,像翻阅一本与自己无关的旧书,然后便合上,继续眼前的生活。
我不点破,是因为还没想好,点破之后,该如何面对。
是彻底斩断,还是……给那条看似平行的线,一个弯曲的可能?
我不知道。
所以,我维持着现状。
让时间,和彼此沉默的姿态,去给出最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