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带着晴天娃娃的伞,被我收在了公寓门后的角落里。它像一个无声的印记,提醒着那个雨夜,和那个藏匿在雨幕后的身影。我没有再用它,仿佛只要不去触碰,就能维持住某种心照不宣的界限。
日子依旧忙碌。新项目进入了关键阶段,加班成了家常便饭。办公室的灯光常常亮到深夜,窗外是沉沉的、点缀着零星灯火的夜幕。
又是一个加班夜。
指针滑过晚上十点,胃里传来一阵轻微的饥饿感。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准备去茶水间冲杯咖啡提神,顺便翻翻抽屉里有没有剩下的饼干。
刚站起身,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这么晚了,会是谁?我有些疑惑地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大楼的夜班保安小哥,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脸上带着憨厚的笑容。
“沈小姐,还没下班啊?辛苦了。”他熟稔地打招呼,然后将纸袋递了过来,“喏,给你的。”
我愣住了,没有立刻去接。“这是……?”
“哦,一位先生送来的,说是给还在加班的沈小姐当宵夜。”保安小哥解释道,指了指纸袋上的单据,“他说是‘热心人’。”
热心人……
这三个字,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插入了心锁。
我接过纸袋。袋子很轻,却带着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能闻到一股清淡而诱人的食物香气,是粤式点心的味道,虾饺皇和糯米鸡的混合香气,是我偏爱的、不易腻口的清淡口味。
我低头看向单据。送货人一栏,清晰地打印着三个字:热心人。
没有姓名,没有电话。
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缓缓在胸腔里弥漫开来。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意料之中的确认。果然是他。那个送伞的“影子”,如今又化身为送宵夜的“热心人”。
他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化名都懒得编,直接用这三个字,坦荡又卑微地表明了他的身份,和他的态度——他不求她知道是他,更不求感激,他只是想做点什么,以一个“热心”的陌生人身份。
“那位先生……长什么样?”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重复着上次问过的问题。
保安小哥挠挠头,努力回忆:“嗯……个子很高,穿着挺正式的,像是刚下班的样子。戴着口罩,没太看清脸,放下东西说了句‘麻烦转交加班的沈小姐’就走了,挺低调的。”
描述依旧模糊,但指向性已经足够明确。
“谢谢。”我低声道谢,关上了门。
回到座位上,我看着桌上的纸袋,久久没有动作。
办公室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微嗡鸣和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车流声。灯光下,这个小小的纸袋,像一个突兀的、带着温度的存在。
同事小林从隔板后探出头,吸了吸鼻子,羡慕地说:“哇,好香啊!清婉,是男朋友送的爱心宵夜吗?真贴心!”
我勉强牵动嘴角,摇了摇头:“不是,一个……朋友。”
“热心人朋友?”小林促狭地眨眨眼,“看来有人暗恋我们清婉哦!这么晚了还惦记着送吃的,真是绝世好男人!”
我没有接话,只是默默打开了纸袋。
里面是一个保温很好的餐盒,打开盖子,热气混合着香气扑面而来。晶莹剔透的虾饺,软糯的糯米鸡,还有几块精致的桂花糕,摆放得整整齐齐,一看就是出自高级餐厅的外卖。
是我喜欢的搭配,是我习惯的口味。
他记得。
记得这么清楚。
我心里五味杂陈。有被看穿喜好的一丝不自在,有对他这种无孔不入的“关怀”的些微抵触,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忽视的……暖意。在这种疲惫的深夜里,在空荡的办公室里,一份热乎乎的、恰好符合心意的食物,所带来的慰藉,是真实而具体的。
我拿起附赠的竹筷,夹起一个虾饺,送入口中。虾肉饱满q弹,味道鲜美。
很好吃。
胃里的空虚被一点点填满,连带着身体的疲惫,似乎也缓解了一些。
我小口小口地吃着,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城市的灯光像散落的星辰,遥远而冷漠。但在这个小小的格子间里,我却因为一份署名为“热心人”的宵夜,感受到了一丝不属于这个冰冷夜晚的温度。
我知道这很危险。
这种细水长流、无处不在的关怀,像温水煮青蛙,很容易让人卸下心防。他在用他的方式,一点一点地,重新渗透进我的生活。不是强势的占有,而是卑微的守护,是润物细无声的弥补。
我不该接受。
我应该把这份宵夜原封不动地扔掉,或者干脆告诉保安下次拒收。
但……
我看着餐盒里精致的点心,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就当是,对一个“热心人”的善意,最基本的尊重吧。
我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心底某个角落,很清楚。
这不仅仅是一份宵夜。
这是他精心计算过的,又一场不动声色的,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