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王府的银杏叶落了满地时,赵钰正坐在临水的轩榭里品茶。湖面倒映着他青灰色的锦袍,袖口绣着暗纹流云,衬得他面容温润,全然不像传闻中与太子针锋相对的王爷。
“王爷,东宫的人在都察院递了牌子,说要‘实名举报’您私藏兵器。” 幕僚捧着茶盏走近,声音压得极低,水面被风拂起细碎的波纹,将赵钰的倒影搅得模糊。
赵钰执杯的手顿了顿,茶盏边缘的热气氤氲了他的眉眼:“哦?他们倒是急。”
他早料到赵珩会反扑。一个被父皇猜忌、困于东宫的储君,除了拉着对手同归于尽,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是没想到,赵珩会用 “私藏兵器” 这种拙劣的借口 —— 三王府的兵器库是先帝特许的,用来防备流寇,账目清楚,历任京兆尹都查过,根本挑不出错。
“他们还说,要请陛下亲自去查。” 幕僚补充道,语气里带着担忧,“太子党羽在朝堂上闹得厉害,怕是想借陛下的口,坐实您的‘罪名’。”
赵钰轻笑一声,将茶盏放在石桌上,青瓷与青石相碰,发出清越的响:“他想请陛下,我便让他请。只是这‘罪名’,得换个人来担。”
他起身走到廊下,望着院墙内那株百年银杏,叶片金黄如蝶,簌簌落在青石板上。“去,把库房里那柄刻着东宫记号的长刀取出来,放在西厢房的暗格里,再‘不小心’让巡城的士兵看到西厢房的窗户没关紧。”
幕僚愣了愣,随即恍然大悟:“王爷是想……”
“赵珩想泼我脏水,我总得回赠点什么。” 赵钰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柄刀是去年柳成送他的生辰礼,后来柳家倒台,他怕惹祸,就扔在了我这里,说是‘暂存’。现在,正好让它派上用场。”
那刀上不仅有东宫的记号,刀柄内侧还刻着个极小的 “珩” 字,是赵珩年少时的手笔,想赖都赖不掉。
“还有,” 赵钰转过身,目光锐利如鹰,“去告诉顺天府尹,就说‘有人’看到东宫侍卫在城西破庙焚烧信件,让他带人去‘恰巧’撞见,搜出点‘有意思’的东西。”
幕僚躬身应下,心里暗叹 —— 三王爷这步棋,比太子的狠多了。太子是明着攻讦,王爷却是暗里设套,让对方不知不觉就钻进来。
三日后,顺天府尹果然 “恰巧” 在城西破庙抓到了几个东宫侍卫,还搜出了些没烧干净的纸片。纸片上的字迹被火熏得模糊,却依稀能辨认出 “三王”“围场”“灭口” 等字样,像是在密谋如何除掉三王,掩盖围场刺杀的真相。
消息传到养心殿时,皇帝正看着太子党羽递上的 “三王私藏兵器” 奏折。他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泛白 —— 这些人,是把他当傻子吗?
“陛下,顺天府尹求见,说有要事禀报。” 李德全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皇帝揉了揉眉心:“让他进来。”
顺天府尹捧着那些烧焦的纸片,跪在地上,语气沉痛:“陛下,臣无能,未能及时察觉东宫异动,竟让他们在京城腹地密谋害人……”
皇帝看着那些纸片,又看了看桌上 “弹劾三王” 的奏折,忽然笑了,笑声里却满是寒意:“好,好得很。一个说对方私藏兵器,一个说对方密谋灭口,你们倒是会唱双簧。”
顺天府尹吓得连连磕头:“臣不敢欺瞒陛下,这些都是臣亲眼所见!”
“亲眼所见?” 皇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去破庙之前,就知道那里有‘秘密’?”
顺天府尹的脸色瞬间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皇帝没再追问,只是挥挥手让他退下,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 这又是赵钰的手笔。那几个东宫侍卫是真的,可 “恰巧” 撞见、“恰巧” 搜出纸片,未免太巧了些。
这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精于算计,一个比一个不择手段。
“李德全,” 皇帝的声音冷得像冰,“去三王府‘查兵器’,再去东宫‘问罪’,把顺天府尹搜到的纸片给赵珩看看,让他说说,这是什么意思。”
他倒要看看,这出戏,他们还能唱多久。
三王府的兵器库被打开时,赵钰正站在门口 “迎客”。他穿着件月白常服,手里把玩着串菩提子,见皇帝带着禁军走来,微微躬身:“儿臣参见父皇。”
“听说你私藏兵器,意图不轨?” 皇帝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儿臣冤枉。” 赵钰侧身让开,“父皇可以随便查,库房里的兵器都是先帝特许的,账目在此,随时可以核对。”
禁军仔细搜查,果然没发现任何违规之处,所有兵器都登记在册,与库房的数量一一对应。
“陛下,” 带队的禁军统领躬身回禀,“并无异常。”
太子党羽的脸色有些难看,却还不死心,一个老臣出列道:“陛下,说不定三王爷把兵器藏在了别处,不如再查查西厢房?”
赵钰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故作坦荡地说:“父皇,既然有人怀疑,那就查吧,省得落人口实。”
禁军刚走进西厢房,就听见一声低呼:“陛下,这里有柄刀!”
众人涌过去,只见西厢房的暗格里,放着柄玄铁长刀,刀鞘上雕刻着东宫的云纹,刀柄内侧的 “珩” 字清晰可见。
“这…… 这是东宫的刀!” 有老臣惊呼,指着刀鞘上的记号,“错不了,是太子殿下的佩刀样式!”
皇帝的目光落在赵钰身上,带着探究。
赵钰 “惊讶” 地睁大眼,随即恍然大悟:“哦,这是去年太子殿下放在我这里的,说是柳成送他的,怕父皇见了不高兴,让我暂存几日,后来忙起来,倒忘了还给他。”
他转向太子党羽,语气带着 “无辜”:“诸位大人,这刀确实是太子殿下的,不信可以问问小禄子,他当时也在场。”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太子党羽身上,那些人脸色青白交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 总不能说,太子的刀出现在三王府,是三王栽赃吧?那岂不是承认,他们知道这刀是太子的?
就在这时,李德全匆匆赶来,在皇帝耳边低语了几句。皇帝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猛地一拍石桌:“够了!”
他看向赵钰,又看向那些太子党羽,声音冷得像冬日寒冰:“三王私藏兵器是假,东宫密谋害人却是真!赵珩在东宫做什么?让他给朕滚过来!”
原来,顺天府尹搜出的纸片,经太医辨认,上面的墨迹与太子的书房用墨一致,再加上那柄 “东宫佩刀”,证据链看似完整,反而显得太子的 “弹劾” 像场闹剧。
赵钰站在一旁,垂眸敛目,看似恭顺,眼底却闪过一丝得意。他要的不是扳倒太子,而是让皇帝看到 —— 太子急功近利,手段拙劣,不堪大任;而他,沉稳冷静,顾全大局,才是更合适的人选。
至于苏凝?她不过是帮他递了把刀,真正让赵珩落入圈套的,还是赵珩自己的急躁和愚蠢。
养心殿的旨意很快下来:太子赵珩 “构陷宗亲,扰乱朝纲”,禁足期延长半年;三王赵钰 “虽无实据,却有嫌疑”,罚俸一年,闭门思过。
看似各打五十大板,实则高下立判 —— 太子的名声彻底败坏,三王却得了个 “被构陷” 的同情分。
消息传到景仁宫时,苏凝正给赵恒喂辅食。小家伙吃得满脸都是,像只花脸猫,惹得苏凝笑出了声。
“娘娘,三王爷这反击,真是漂亮。” 晚翠笑着递上湿巾,“太子偷鸡不成蚀把米,怕是要气疯了。”
苏凝擦着赵恒的小脸,语气平淡:“他不是气疯,是怕疯。”
赵珩越是急躁,破绽就越多;三王越是冷静,皇帝就越会觉得赵珩 “不堪大用”。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只是三王也不是善茬,” 晚翠有些担忧,“他现在占了上风,会不会…… 转头对付我们?”
“暂时不会。” 苏凝抱起赵恒,看着窗外的阳光,“他还需要借我们的势,继续打压太子。等他腾出手来……”
她的声音顿住,指尖轻轻抚摸着赵恒柔软的头发。那时,她早已准备好了应对之策。
深宫的棋局,从来不是一着定输赢。她要的不是一时的胜负,而是长久的安稳。现在,太子与三王斗得两败俱伤,她和恒儿,终于能喘口气了。
湖面的波光映在轩榭的栏杆上,像撒了层碎金。赵钰望着养心殿的方向,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这茶,似乎比往日更醇厚些。
他知道,苏凝在背后推了一把,但这又何妨?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自古以来都是如此。至于将来…… 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而东宫的高墙内,赵珩砸碎了案上所有的瓷器,碎片溅得满地都是,像他此刻破碎的心。他看着窗外那片被高墙切割的天空,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 他斗不过父皇的猜忌,斗不过三王的算计,甚至…… 斗不过那个看似柔弱的淑妃。
这场反击,终究成了他更深的泥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