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老将军亲自盯着舒玉和赵忆几个做了四五十个自热包打算带走,舒玉累得小脸发白,但还是强打精神,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还画着示意图的“使用说明与注意事项”交给陈老将军,再三叮嘱:
“陈爷爷,这东西虽然好用,但规矩不能坏。使用时务必远离易燃物,加水要适量,不能堵住气孔,用完的废包要深埋或者集中处理,千万不能乱丢,尤其是不能让小孩子碰到……”
“晓得!晓得!老子亲自盯着!谁敢乱来,军法从事!”
陈老将军宝贝似的将那叠纸和几十个精心打包好的自热包样本收好,脸上的皱纹都笑开了花,多日的郁气一扫而空,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十岁。
陈老将军心满意足,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了。临行前,他指着那个名叫赵忆的亲兵,对杨老爹和舒玉道:
“这小子,脑子活络,手脚也麻利,这几天跟着玉丫头打下手,规矩都懂了。老子把他留下,给你们打个杂、跑个腿。往后这‘自热包’还有什么要改进、要试验的,或者需要什么稀罕材料,直接跟他说,让他去弄!老子那边也先按这个方子小范围试制一批,看看实际用起来还有啥幺蛾子。”
赵忆立刻挺直腰板,抱拳行礼,声音铿锵:“末将遵命!定当全力配合小姐!”
陈老将军满意地点点头,又拍了拍赵忆的肩膀,压低声音嘱咐了几句,这才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舒玉看着赵忆那副严肃认真的模样,心里倒是挺满意。这几天接触下来,这个赵忆确实是个靠谱的,话不多,但执行力强,学东西快,有他在,后续的改进工作能省心不少。
颜氏照例提着两个大包袱出来,塞到陈老将军随行亲兵手里:“老将军,路上带着吃。还是老样子,自家蒸的肉包子,管饱!这罐是家里新做的西红柿肉酱卤子,拌面、抹馒头都香!这罐是酱菜,清爽解腻!”
陈老将军那张黑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意,也不推辞,大手一挥:“有劳弟妹!行了,别送了,都回吧!玉丫头,有啥进展,随时让赵忆传信!回头得了空,老夫再来叨扰!”
说罢,翻身上马,带着亲兵和那头再次驮满“心意”的骡子,在一阵烟尘中,轰隆隆地远去了。
送走了这尊“大神”,舒玉只觉得浑身骨头跟散了架一样,累得直哼哼。连续五天的高强度“科研攻关”,简直比她前世熬夜写论文还耗神。她靠在院门框上,像只被抽了骨头的小猫,有气无力地耷拉着脑袋。
目光随意地扫过院子,只见赵忆已经非常自觉地进入了“角色”,正挽起袖子,跟王赖子抢着劈柴。王赖子似乎有些不乐意自己的“领地”被侵占,嘟嘟囔囔的,但赵忆只是憨厚地笑笑,手下斧头却挥得又快又稳,一根粗壮的木头“咔嚓”一声就被利落地劈成两半。
舒玉看着赵忆那熟练的动作和挺拔的身姿,心里那个盘旋了好几天的疑问又冒了出来。她蹭到一直站在门口目送老友离开的杨老爹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角,仰起小脸,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悄咪咪地问:
“阿爷,是他吗?”
她问得没头没脑,但杨老爹却瞬间明白了孙女的意思。杨老爹目光依旧看着远方尘土落定的方向,脸上没什么表情,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嗯。陈老头既然把他放到这儿,便是信得过咱们。只当不知道便是。”
舒玉得到确认,心里顿时一阵无语,忍不住翻了个小白眼,用小得不能再小的声音碎碎念:
“哼!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他是先太子的遗腹子,倒是别起个这么明晃晃的名字啊!赵忆!赵忆!忆谁呢?忆太子?忆旧主?这跟拿个大喇叭直接说‘快来查我身份’有啥区别?还不如直接叫赵招摇算了!起名的人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
她正嘀咕得起劲,冷不防额头上被杨老爹用烟袋锅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哎呦!”舒玉捂住额头,委屈巴巴地看向阿爷。
杨老爹哭笑不得,曲起手指,轻轻敲了敲孙女的额头,低声斥道:
“胡唚什么!斥候营里,谁喊真名?都是叫绰号!‘山鹰’、‘土狼’之类的。‘赵忆’这名字,也就咱们和军中文书知道。陈老头那厮,粗中有细,滑溜着呢!你别小瞧了他。”
舒玉捂着被敲的额头,吐了吐舌头:“知道啦知道啦!老狐狸,大滑头!”
心里却想,就算叫绰号,把这么个人物放到我家这小院子来,陈爷爷您的心也是够大的!仔细想想对陈老将军和自家阿爷这波操作佩服得五体投地。果然,姜还是老的辣,玩心眼子,她还得再修炼几十年。
祖孙俩正打算转身进院子,却见几个穿着打补丁衣衫、面色蜡黄的妇人,互相推搡着,壮着胆子凑到了院门口,脸上带着怯懦和期盼的神情。
其中一个年纪稍长的婆子,鼓起勇气,对着杨老爹弯了弯腰,声音带着讨好的颤抖:
“杨……杨大哥,打扰您了……我们……我们就是想问问,您家买下的那座山……能不能让我们上去挖点野菜?眼下青黄不接的,周边山上的野菜都快被挖绝根了,就……就您家山上还没人去过了……”
她说着,身后几个妇人和半大的孩子也都眼巴巴地望着杨老爹,手里紧紧攥着破旧的篮子和锈迹斑斑的小铲子。
杨老爹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她们菜色的脸和干瘦的手,沉吟了一下,缓缓开口道:
“山脚那片,你们可以去。半山腰往上,就不方便了。窑上和外院做活的都是男人,你们妇人上去不合适。”
那几个妇人闻言,脸上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连连鞠躬道谢:
“谢谢杨大哥!谢谢杨大哥!山脚就成!山脚就够我们挖的了!”
“您真是大好人!谢谢您!”
“我们保证不往上去!就在山脚!挖完就走,绝不祸害东西!”
她们千恩万谢,仿佛得了天大的恩赐,立刻提着篮子,招呼着孩子,脚步匆匆地朝着后山的方向跑去,生怕晚了一步野菜就被人抢光了。
舒玉看着她们欢天喜地离开的背影,小脸上却露出了困惑的神情。她扯了扯杨老爹的衣袖,不解地问:
“阿爷,村子里……最不缺的不就是蔬菜吗?咱家后院种了那么多,阿奶还整天念叨吃不完要腌起来呢。她们怎么还要专门去挖野菜?”
在她看来,有田地种菜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杨家后院那一畦畦水灵灵的青菜、黄瓜、茄子,可是她改善家庭饮食的重要成果之一。
杨老爹低头看了小孙女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傻孩子,咱家能种菜,是因为后院地方大,家里粮食也够吃,你阿奶和你娘又都爱吃个新鲜菜蔬。可村里许多人家,地少人多,恨不得把每一寸能下种的地方都种上粮食,哪舍得腾出好地来种这些不当饱的‘玩意儿’?野菜不用种,自己长,不占地方,能省一口粮食是一口。”
舒玉愣住了。她一直生活在杨家逐渐改善的环境中,潜意识里已经把“餐桌上常有绿色蔬菜”当成了常态,却忘了对于大多数挣扎在温饱线上的农户来说,蔬菜是奢侈品,野菜才是填饱肚子、补充维生素的无奈选择。
她恍然大悟,喃喃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大家都跟咱家一样,会种菜呢……”
杨老爹摸了摸她的头:“咱家以前也一样。也就是这两年,光景好些了,你阿奶又疼你们,才舍得多种些菜。”
舒玉看着那群消失在通往山脚小路上的、瘦弱的背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闷的。她想起自己前世在乡下外婆家见过的,那些为了几毛钱菜钱斤斤计较的老人,想起新闻里报道的贫困山区……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感涌上心头。
她默默转过身,走进了院子。
没有像往常一样跑去灶房找吃的,也没有回东厢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自己那个放“宝贝”的小角落——一个用旧箱子改造成的、属于她的小小“百宝箱”。
她在里面翻找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小油纸包。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粒看起来其貌不扬、扁扁的黑色种子。
这是她前些日子,跟小爱同学讨价还价得来的【蛇瓜种子(优化适应性版)】。
她上辈子在南方旅游时见过这种瓜,印象极其深刻。这玩意儿长得是真奇怪,能垂下来老长,弯弯曲曲的像条蛇,看着有点吓人。但好处也明显:占地特别省,不用像南瓜冬瓜那样满地爬,搭个架子就能顺着往上长,产量还高得离谱,一根藤能结好多好多!而且从播种到收获时间好像也挺短。味道嘛,她记得当地人说清炒、做汤都行,口感有点像嫩丝瓜?
最重要的是,这东西不挑地,好像还挺耐贫瘠的。就是不知道在这北方地界,能不能种活……
“总得试试……”舒玉捏着那几粒种子,小声嘀咕。
她找来一把小铲子,在自家后院墙角一处阳光充足、又不碍事的地方,小心翼翼地挖了三个小坑,每个坑里埋下一粒种子,浇上水。为了增加成功率,她还悄悄在每个坑里混入了一两滴稀释过的灵泉水。
“能不能成,就看你们的造化了……”她对着三个小土堆煞有介事地说道。
做完这些,她立刻集中精神,进入了空间。
“婷子!婷子!快来!”
正在泉眼边躺在躺椅上吃薯片的舒婷听到呼唤,立刻跑了过来:“姐姐,怎么啦?”
“有紧急任务!”
舒玉将手里剩下的两粒种子递给舒婷,表情严肃,“这是蛇瓜种子,一种很高产的蔬菜。你立刻在空间里找块地,模拟咱们杨家岭现在的气候条件——温度、湿度、光照都调成一样的,把这两种子种下去!然后用空间加速功能,重点观察它们的发芽率、生长速度和适应性!我要尽快知道结果!”
舒婷虽然不太明白“蛇瓜”具体是啥,但看姐姐这么郑重其事,立刻挺起小胸脯,接过种子:
“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舒婷拿着种子,像个小科学家一样跑去空间的控制面板(光屏)前设置参数,然后又吭哧吭哧地开始挖坑播种,舒玉才稍稍放心。有空间这个“超级加速器”和“万能试验田”在,应该很快就能知道这蛇豆在本地能不能推广了。
退出空间,舒玉感觉心里那点闷气散了些。光看着别人可怜没用,得想办法做点实际的事情。如果蛇豆真的能种成,或许……能帮到那些挖野菜的婶娘们?
不过眼下,自热包的后续完善工作也不能停。她甩甩头,暂时把野菜和蛇豆的事情放到一边,又去找赵忆,开始讨论下一步的改进方向——比如如何减轻重量、如何让发热更持久均匀、如何设计更安全便捷的包装……
忙忙碌碌,又是半天过去。
当夕阳的余晖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的橘红,如同打翻了调色盘时,舒玉才揉着有些僵硬的肩膀,从一堆图纸和材料中抬起头。
她走到院门口,倚着门框,看着远处沉向山脊的落日。金色的光芒洒在田野、屋舍和远处朦胧的山峦上,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温暖。但舒玉知道,在这片宁静之下,还有许多人家在为明天的口粮发愁。
她看着落日,忽然生出一个念头。她想出去走走,看看暮色中的杨家岭,看看那些她平日里不曾仔细留意过的乡邻的生活,看看她日日生活却不曾仔细了解过的杨家岭的众生百态,也看看她是不是有可以帮的上忙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