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一行字,路秋盯着看了许久。
噩梦?害怕?
这两个词像挠人的钩子,钩住了路秋所有的思绪。
一股强烈的冲动袭来,她的指尖几乎要立刻划开屏幕!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丁初然的目光似乎若有若无地扫了过来。
不行!
路秋悬崖勒马!
沈茹是她心头最混乱、最无法理清、也最不敢触碰的业障!
这个时候在丁初然和张助理无形的注视下,她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去处理沈茹的情绪?去回应她那句带着脆弱依赖的好害怕呢?这不是小尼姑擅长的事。
让她静一静……也让我自己……静一静……
路秋在心中默念,像是在告诫自己,又像是在说服那颗被沈茹的消息搅乱的心。
她需要时间,也需要空间。
指尖停在屏幕上方,迟迟无法落下。
最终,路秋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任由那条消息静静地躺在那里。
屏幕的光亮,在无人操作后,很快黯淡下去,归于沉寂。
丁初然看似专注地望着窗外的风景,目光追随着掠过的高速路标和一望无际的富人区草坪。然而,身为演员的敏锐还是让她捕捉到了身边路秋那一刹那的僵硬和气息的变化。
她的视线不着痕迹,如同羽毛般轻盈地扫过路秋的侧脸。
她看不清路秋的眼底的情绪,但那微微停滞的呼吸,以及握着手机却迟迟不动的指尖……
所有这些无声的信号,都汇聚成一种丁初然从未在路秋身上见过的、带着沉重感的情绪——惆怅。
这似乎是一种更私密的的低迷。
至少她从未见到过路秋向她坦露过这样的情绪。
丁初然的心,像是被轻轻拧了一下。
是她吧……那个omega……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瞬间弥漫开来,混杂着失落和一丝……无法抑制的嫉妒。
怎么能不嫉妒呢?她从小和路秋一起长大。她记事起就爱跟在这个总是走在自己前面半步的身影身后打转。
那时候的路秋,还没被父母骤然离世的巨大阴影吞噬。她会回头,会对着跌跌撞撞追着自己的小丫头露出无奈却宠溺的笑容,会蹲下身拍掉她裙子上的灰尘。
丁初然记得那双曾经会对自己弯起的眼睛。
可是后来……
冰冷的灵堂,沉重的棺木。
然后,她眼看着那点星光彻底熄灭,看着路秋用一点一点将自己严丝合缝地封闭起来。
丁初然尝试过,她用尽了一个少女所能想到的所有方式去靠近、去温暖、去试图融化那层坚冰。送亲手做的点心,故意制造偶遇,缠着问功课……
没用。
那扇心门关得死死的。
路秋看她的眼神,永远是疏离的、带着姐姐一般无奈的纵容,有时甚至是……负担?妹妹的标签,如同天堑,将她彻底隔绝在路秋真实情感世界的门外。
那种无论如何努力都触碰不到的无力感,一度缠绕着丁初然的心。
所以,当丁家提出联姻时,丁初然内心是带着一丝荒谬的、飞蛾扑火般的期待的。明知希望渺茫,却还是忍不住幻想,或许,借着这层联姻的关系,能让她名正言顺地站在离路秋最近的地方?
结果……
路秋当众冰冷的拒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她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
然而,比拒绝更让她心口刺痛是路秋随后当众丢下的那句话:
“我有喜欢的omega了。”
不管这是路秋为了拒绝联姻随口编造的托词,还是……残酷的事实,这句话本身就狠狠刺穿了丁初然所有的自尊和多年来的隐秘期盼。
路秋有喜欢的人了?
那个仿佛情感绝缘体的路秋?
那个她倾尽全力也无法打动其分毫的路秋?
竟然会对另一个人……心动?!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后来者,就能轻易得到她丁初然求而不得的东西?就能让路秋流露出此刻这种……让她心疼又陌生的惆怅?
她看着车窗倒影中路秋那挺直的鼻梁,紧抿的薄唇,无一不透着生人勿近的气息。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此刻却因为手机另一端某个omega的一条信息,流露出如此明显的情绪波动。
丁初然的眼眸黯了黯,睫毛颤了颤,遮住其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不甘、苦涩、失落和那点带着刺痛的好奇。
她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将脸更偏向窗外。只有她自己知道,玻璃上那双凝望风景的眼睛里,映着的,始终是身边那个人的倒影。
修剪整齐的草坪如同绿色的绒毯向远处延伸,参天古树点缀其间,远处隐约可见蔚蓝的海岸线。一座庄园矗立在视野中心,白色的外墙在阳光下显得庄重。
车子在气派的门廊前停下。
一位穿着熨帖黑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严肃的老管家已经静立在门口等候多时,姿态恭敬。
路秋推开车门下车,微凉的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扑面而来,目光快速扫过眼前这座庞大的庄园。
本来,小尼姑应该好好见见世面,但此刻,她无心欣赏豪宅,所有心神都紧绷在一起。
她将要面对的是血脉相连的爷爷,一个可能对原主了如指掌的老人!
张诚和丁初然也先后下车。
张诚立刻进入状态,不动声色地靠近路秋,准备随时救场。
丁初然不是第一次来,倒也从容。
老管家上前一步,对着路秋微微躬身,带着老派管家的刻板腔调:“小姐,欢迎您回来。”
他的目光在丁初然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丁小姐好。”
路秋点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却越过管家,急切地投向那扇敞开的、黑洞洞的大门内,似乎在搜寻那个会出现在门口的身影。
然而,门厅里空荡荡的,预想中激动相拥、泪眼婆娑或是严厉审视的久别重逢戏码……并未上演。
老管家看穿了路秋的搜寻,补充道:“很抱歉,小姐。老先生今天一早就出门了。”
“出门了?”
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了大半,路秋松了口气。
“是的,”管家点头,“老先生去海边钓鱼了。他说今天天气难得的好,不想错过。”
“他吩咐我接待好小姐和您的客人。房间已经准备好了。”
钓鱼?!
不是拒绝见面,不是刻意回避,只是……去钓鱼了?这理由朴实得让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她……暂时逃过一劫!
“哦……这样,”路秋的声音尽量放得自然,“知道了。”
随后转头对张诚道:“张助理,把行李送去我房间。”
“好的,路总,”张诚立刻应声,拎起路秋的随身行李。
两人在管家的引领下,穿过空旷冷清的门厅,踏着锃光瓦亮的大理石地面,走向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