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沉舟坐在医院对面的马路牙子上,指尖夹着一支快燃尽的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眼底的混沌。
重症监护室的灯还亮着,苏晚还在里面躺着,脸上总是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像是一把淬了冰的刀,时时刻刻剜着他的心。这些天,他守在监护室外,不敢靠近,不敢说话,只能像个游魂似的晃荡。医生说苏晚的身体在好转,可精神却越来越差,每次看到他,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就会泛起疯狂的光。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道歉,苏晚听不见;忏悔,苏晚看不见。他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每天除了盯着监护室的门,就是坐在马路牙子上抽烟,脑子里一片空白,又乱得像是塞满了碎玻璃。
烟蒂烫到了手指,厉沉舟猛地回过神,将烟蒂狠狠摁在地上,碾了几下。一股烦躁的情绪,像是野草般在他心里疯长,烧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他站起身,漫无目的地朝着街角走去,目光扫过停在路边的那辆重型摩托——那是他没发疯前最喜欢的东西,曾经骑着它在公路上狂飙,享受风驰电掣的快感,后来因为苏晚不喜欢,就一直停在车库积灰,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骑到了医院门口。
厉沉舟盯着那辆摩托,漆黑色的车身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像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他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极其疯狂的念头。
他想找点刺激。
想找点东西,来发泄心里那股无处安放的烦躁和痛苦。
厉沉舟几步冲过去,跨上摩托,拧动油门。发动机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像是野兽的咆哮。他没有戴头盔,任由风卷起他的长发,眼神里布满了红血丝,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狂。
他猛地拧动油门,摩托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猛地冲了出去。
街道上人流熙攘,放学的孩子背着书包,蹦蹦跳跳地跟在家长身后,上班族行色匆匆,手里拿着刚买的奶茶。厉沉舟骑着摩托,在人群里横冲直撞,刺耳的刹车声和惊呼声此起彼伏。他却像是没听见一样,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越开越快,风刮在脸上,像是刀子割过,可他却觉得,心里那股烦躁,好像减轻了一点。
“疯子!”有人指着他的背影,破口大骂。
“快躲开!他要撞人了!”有人惊慌失措地大喊。
厉沉舟充耳不闻,他的眼睛里,只剩下呼啸而过的风,和眼前不断晃动的人影。他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体,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冲,往前冲,撞碎这该死的一切。
就在这时,街角拐过来一对爷孙。
老头头发花白,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手里牵着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扎着羊角辫,穿着粉色的公主裙,手里举着一个刚买的,笑得一脸灿烂。她蹦蹦跳跳地跟在爷爷身后,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儿歌。
“爷爷,今天老师表扬我了!”小女孩仰着小脸,声音甜得像蜜。
“我们囡囡真棒!晚上爷爷给你做红烧肉。”老头笑着回答,声音里满是宠溺,脚步放得很慢,生怕走快了,孙女会跟不上。
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那辆疾驰而来的黑色摩托。
厉沉舟看到他们的时候,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手指下意识地去捏刹车,可脑子里那股疯狂的念头,却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手腕。
撞上去。
撞上去。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海里疯狂地叫嚣着。
厉沉舟的眼神,变得更加浑浊。他看着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看着那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心里那股疯狂,彻底压倒了理智。
他没有捏刹车。
反而猛地拧动了油门。
摩托的轰鸣声,变得更加刺耳。
老头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猛地抬起头,看到那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脸色瞬间惨白。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孙女往身后一拽,用尽全身的力气,将她推到了路边。
“囡囡!快跑!”
这是厉沉舟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下一秒,摩托狠狠撞在了老头的身上。
“砰——!”
一声巨响,震彻了整条街道。
老头的身体,像是一片落叶,被狠狠撞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凄惨的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地上。鲜血,瞬间从他的身体里涌出来,染红了身下的水泥地,也染红了不远处那个小女孩的公主裙。
摩托因为巨大的冲击力,猛地侧翻在地。厉沉舟被甩了出去,狠狠摔在地上,胳膊和腿传来一阵钻心的疼。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一样,撑着胳膊,缓缓地爬起来。
他看着躺在地上的老头,看着那滩迅速蔓延的鲜血,看着老头那双圆睁着的、充满了惊恐和不甘的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街道上,瞬间陷入了死寂。
然后,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爷爷——!”
小女孩跌坐在地上,手里的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她看着躺在血泊里的爷爷,哭得撕心裂肺,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一只被遗弃的小猫。
周围的人,终于反应过来。有人冲过去,查看老头的情况,有人掏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和报警电话,还有人指着厉沉舟,破口大骂。
“你这个疯子!你眼瞎了吗?!”
“他还是个老人啊!你怎么下得去手?!”
“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厉沉舟站在原地,浑身的血液像是瞬间凝固了。他看着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看着地上那滩刺目的鲜血,看着老头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心里那股疯狂,像是退潮的海水,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恐惧和悔恨。
他刚才做了什么?
他骑着摩托,撞了一个老人。
一个,正要接孙女放学回家的老人。
厉沉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手,曾经抱着苏晚,曾经给她做过饭,现在,却沾满了鲜血。
他猛地蹲在地上,捂住脸,发出一阵压抑的呜咽声。
“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他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我只是……只是想发泄一下……我不是故意的……”
可没有人听他的解释。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眼神里充满了愤怒和鄙夷。有人捡起地上的石头,朝着他砸了过来,砸在他的背上,生疼。
“打死这个疯子!”
“他就是个杀人犯!”
“这种人,就应该枪毙!”
厉沉舟没有躲,也没有还手。他任由石头砸在自己的身上,任由那些辱骂的话语,像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地割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他罪有应得。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警车的鸣笛声,也紧随其后。
厉沉舟抬起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救护车,看着那个哭得几乎晕厥的小女孩,看着地上那滩再也无法凝固的鲜血,心里的悔恨,像是潮水般,汹涌而出。
他想起了苏晚。
想起了苏晚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满是血洞的样子。
想起了自己拍手狂笑,说她的脖子像喷壶的样子。
他终于明白,自己早就疯了。
从他第一次拿着假刀,吓苏晚的时候,就已经疯了。
他不仅毁了苏晚的一生,现在,又毁了一个无辜的老人,毁了一个小女孩的幸福。
厉沉舟缓缓地站起身,伸出手,朝着走过来的警察,露出了一个极其惨淡的笑容。
“我……我自首。”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却带着无尽的绝望。
警车的门,被打开。冰冷的手铐,铐在了他的手腕上。
厉沉舟转过头,朝着医院的方向看去。重症监护室的灯,依旧亮着。
他知道,自己再也没有机会,去跟苏晚说一声对不起了。
也再也没有机会,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阳光,依旧明媚。
可厉沉舟的世界,却彻底陷入了黑暗。
再也不会,有天亮的时候了。
金属的手铐冰凉刺骨,磕在厉沉舟的手腕上,留下两道红痕。他被带进警局的时候,头发凌乱,身上沾着尘土和血迹,狼狈得像条丧家之犬。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照得他睁不开眼,只能耷拉着脑袋,听着耳边警察的脚步声,一下下敲在心上,沉闷又压抑。
他以为等待自己的会是严厉的审讯,是冰冷的牢房,是无尽的指责。毕竟他骑着摩托撞了人,撞的还是一个手无寸铁的老人,那个老人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生死未卜。他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这辈子就在牢里度过,用余生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
可奇怪的是,没有人对他大声呵斥,也没有人逼着他录口供。一个年轻的警察给他端来了一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甚至还递过来一根烟。厉沉舟愣住了,看着那根烟,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接。
过了没多久,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警服,肩膀上扛着警衔的男人走了进来,应该是这里的警长。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看了厉沉舟一眼,然后放在了桌子上。
厉沉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以为那份文件是拘留通知书,是逮捕令。
可警长却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可以走了。”
厉沉舟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看着警长,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走?我……我撞了人……”
警长没有看他,只是拿起桌上的文件,翻了翻,然后又放下:“监控拍到了,是那个老人突然冲出来,你属于紧急避险,算不上故意伤人。而且老人的家属已经撤案了,说是不想再追究。”
紧急避险?撤案了?
厉沉舟的脑子,像是一团乱麻。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故意拧动的油门,明明记得,自己脑子里那股疯狂的念头。怎么就成了紧急避险?怎么就撤案了?
他张了张嘴,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警长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却没有解释,只是挥了挥手:“行了,别愣着了,赶紧走吧。以后骑车注意点,别再惹事了。”
厉沉舟还是懵的。他木然地站起身,跟着警察走出审讯室,手腕上的手铐已经被解开,留下的红痕还在隐隐作痛。他走出警局的大门,外面的阳光刺眼,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不远处的路边,停着他那辆被撞得有些变形的摩托。车身还沾着血迹,像是一道耻辱的烙印。
厉沉舟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才踉踉跄跄地走过去。他蹲下身,看着那辆摩托,心里五味杂陈。他以为自己会被抓,会被判刑,可现在,他竟然就这么被放出来了。
一股荒谬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甚至觉得,像是得到了某种奖励。
他扶着摩托的把手,缓缓地站起身,嘴里喃喃自语,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空气:“为什么……为什么放我走……”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风,吹过他的耳边,带着一丝凉意。
厉沉舟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心里的混乱压下去。他抬腿跨上摩托,刚想拧动油门,却听到一个尖锐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你这个杀人犯!你赔我爷爷!”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僵住了。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到那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正站在不远处,瞪着一双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小女孩的脸上还带着泪痕,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那是她爷爷出事前给她买的,现在已经变得黑乎乎的,沾了尘土。
她的身边,站着几个警察,想要拦住她,却又不忍心用力。
小女孩挣脱了警察的手,朝着厉沉舟冲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哭着喊:“你撞了我爷爷!你这个坏人!你赔我爷爷!”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厉沉舟的心里。
厉沉舟看着她那张布满泪痕的脸,看着她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心里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烦躁和疯狂,瞬间又涌了上来。
他刚才被放出来的侥幸,被警长那句“紧急避险”带来的荒谬感,瞬间被这声哭喊击碎。他的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那个疯狂的声音,再次在他的脑海里叫嚣。
他凭什么骂我?
我不是故意的!
是他们自己要撤案的!
厉沉舟的眼神,变得越来越浑浊,越来越疯狂。他看着那个冲过来的小女孩,看着她那张哭花的脸,心里的怒火,像是火山一样,瞬间喷发。
他猛地转过身,双手死死地攥住摩托的把手。这辆重型摩托,重达几百斤,平时他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搬动。可现在,他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竟然硬生生地将摩托举了起来!
摩托的车身,在他的手里,微微颤抖。金属的冰冷,顺着他的手掌,传遍全身。
小女孩冲到了他的面前,抬起头,依旧在哭着骂他:“杀人犯!你赔我爷爷!”
厉沉舟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扭曲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疯狂,充满了暴戾,充满了毁天灭地的绝望。
“赔?”厉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带着一股浓浓的戾气,“我赔你什么?!”
话音未落,他猛地发力,将手里的摩托,狠狠朝着小女孩砸了过去!
“砰——!”
一声巨响,震彻了整条街道。
摩托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一片尘土。幸运的是,旁边的警察眼疾手快,在最后一刻,猛地扑了过来,将小女孩狠狠推开。
小女孩摔在地上,吓得哇哇大哭,却毫发无伤。
警察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愤怒。他们冲了上去,死死地按住了厉沉舟,将他的胳膊扭到身后。
厉沉舟挣扎着,嘶吼着,像一头失控的野兽。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嘴里不停地喊着:“她骂我!她凭什么骂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声音,凄厉而绝望,在警局门口回荡着。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指指点点。有人拿出手机,拍下了这一幕。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透厉沉舟眼底的疯狂和黑暗。
警长也从警局里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一幕,脸色铁青。他看着被警察死死按住的厉沉舟,看着那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看着那辆砸在地上的摩托,缓缓地吐出几个字:
“把他抓起来。”
冰冷的手铐,再次铐在了厉沉舟的手腕上。这一次,比上一次更紧,更凉。
厉沉舟被警察拖着,往警局里走。他的身体,还在不停地挣扎着,嘴里还在不停地嘶吼着。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个坐在地上哭的小女孩,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只知道,心里那股火,烧得他好痛。
烧得他,连最后一丝理智,都灰飞烟灭。
警局的门,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隔绝了外面的阳光,也隔绝了最后一丝,名为“人性”的东西。
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被放出来了。
审讯室的白炽灯晃得人眼晕,厉沉舟被反铐在椅子上,肩膀耷拉着,浑身的戾气褪去大半,只剩下一股散不去的颓败。刚才那股子疯狂劲儿一过,理智回笼,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小女孩哭着骂他的样子,还有那辆被他举起来砸下去的摩托。
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在安静的审讯室里格外刺耳。厉沉舟的脸微微发烫,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都到这步田地了,竟然还想着吃。
他以为接下来会是无休止的审讯,是冰冷的牢饭,甚至是漫长的刑期。毕竟他刚才的行为,已经是明晃晃的寻衅滋事,甚至算得上是故意伤人未遂。警察没理由再放他走了。
可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了。
还是那个警长,手里拎着一个印着红色logo的肯德基袋子,香气顺着袋口飘出来,是炸鸡和薯条的味道,勾得厉沉舟的肚子叫得更凶了。
厉沉舟愣住了,抬眼看向警长,眼神里满是疑惑。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饿晕了,出现了幻觉。
警长没说话,径直走到他面前,示意旁边的警员解开他的手铐。金属的冰凉褪去,手腕上传来一阵酸胀的麻意。厉沉舟揉着手腕,看着警长把肯德基全家桶放在桌上,又从袋子里拿出可乐、番茄酱,一一摆好。
“吃吧。”警长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情绪,听不出是好意还是别的什么。
厉沉舟迟疑了一下,肚子里的饥饿感却像是潮水般涌上来,压过了所有的疑惑和不安。他伸手拿起一只炸鸡腿,外皮酥脆,咬下去满口流油。太久没吃过这么香的东西了,这些天守在医院,他吃的都是便利店的面包和矿泉水,嘴里早就淡出了鸟味。
他像是饿狼扑食一样,大口大口地啃着炸鸡,嚼着薯条,灌着冰可乐。鸡块的香气在口腔里弥漫开来,冰爽的可乐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那颗焦躁不安的心。他什么都不想了,脑子里只有吃。
警长就坐在对面的椅子上,看着他狼吞虎咽,没有催,也没有说话。
一桶全家桶,很快就见了底。厉沉舟打了个饱嗝,肚子撑得圆滚滚的,连呼吸都带着炸鸡的香气。他抹了抹嘴角的油,看着桌上的空桶,心里的疑惑又冒了出来。
他抬眼看向警长,声音还有些含糊:“你……为什么要给我买这个?”
警长没立刻回答,只是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点燃,烟雾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的脸。他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烟圈,才开口:“吃了饭,有力气想清楚自己做的事。”
厉沉舟沉默了。
是啊,他做的事。撞了老人,差点砸了小女孩,一桩桩一件件,桩桩件件都是混账事。他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难受得厉害。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沾满油渍的手,那双手,曾经抱过苏晚,现在却沾满了罪孽。
“我知道我错了。”厉沉舟的声音很低,带着浓浓的疲惫,“我不该骑摩托撞人,更不该……更不该想砸那个孩子。”
警长没接话,只是又吸了一口烟。
审讯室里陷入了沉默,只有烟雾在空气中缓缓飘散。
过了不知道多久,警长掐灭了烟蒂,站起身:“吃完了?走吧。”
厉沉舟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走?去哪里?”
他以为警长是要带他去拘留室,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警长却朝着门口走去,回头看了他一眼:“还能去哪里?回家。”
“回家?”厉沉舟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我……我不是应该被抓起来吗?”
警长没解释,只是朝着他扬了扬下巴:“跟我来。”
厉沉舟迟疑地站起身,跟在警长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廊里的灯光惨白,两侧的房间里,传来隐约的说话声和打字声。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他以为警长是在耍他,说不定是要把他带到某个更偏僻的审讯室,继续审问。
可走出走廊,映入眼帘的,却是警局的大门。
警长走到门禁前,刷了卡,沉重的铁门发出“嘎吱”一声响,缓缓向两侧打开。门外的阳光刺眼,照得厉沉舟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走吧。”警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依旧没什么情绪,“以后别再惹事了。”
厉沉舟僵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转过头,看着警长,嘴唇颤抖着,想问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问起。为什么?为什么又放了他?撞人,袭警未遂,哪一条都够他喝一壶的,可警长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他走了?
“为什么……”厉沉舟的声音沙哑,“为什么又放我走?”
警长看着他,眼神深邃,像是藏着什么秘密。可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摆了摆手:“走吧。别再让我在警局里看到你。”
厉沉舟站在原地,看着警长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他走出警局的大门,阳光洒在身上,暖洋洋的,却驱散不了他心里的寒意。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铁门,又看了看空荡荡的街道,不知道该去哪里。
医院?他不敢去,怕看到苏晚那双空洞的眼睛,怕听到医生的指责。家?那个空荡荡的房子,早就没了家的样子。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肚子里的炸鸡还在消化,撑得他有些难受。可心里的难受,却比肚子里的更甚。
警长为什么放他走?
是有人在背后帮他?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一场梦?
厉沉舟抬手,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疼。
不是梦。
他真的,又被放出来了。
可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的侥幸,只有无尽的迷茫和恐慌。
他像是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幽灵,踉跄着走在阳光下,却感觉自己浑身都浸在冰冷的海水里,喘不过气来。
他不知道,这一次次的“放过”,到底是恩赐,还是另一个深渊的开始。
他更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才会彻底坠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
午后的阳光黏腻得像化不开的糖浆,洒在柏油马路上,蒸腾出一股呛人的热气。厉沉舟揣着兜里皱巴巴的零钱,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晃荡,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像一截被遗弃的破布条。他刚从警局出来,胃里还残留着肯德基炸鸡的油腻,可心里的空落和烦躁,却像一只不断膨胀的气球,快要撑破他的胸腔。
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苏晚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满是血洞的样子,一会儿是那个小女孩哭着喊“你赔我爷爷”的声音,还有警长那张始终没什么表情的脸,和那句轻飘飘的“走吧,别再惹事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能被轻易放过,这种侥幸像一根毒刺,扎在他的心头,既让他松了口气,又让他莫名地烦躁。
走着走着,他的脚步突然顿住了。
街角的公交站牌上,贴着一张医院的广告,上面印着的地址,隐约和那天路人议论的老人所在的医院重合。
去看看吧。
这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冒出来,像一颗种子,瞬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干什么,是想去道歉,还是想去看看老人的死活。他只知道,心里那股子邪火,烧得他坐立难安,总得找点什么事,才能发泄出来。
厉沉舟拐进路边的水果店,用兜里仅剩的钱,买了一个最便宜的果篮。红彤彤的苹果,黄澄澄的橙子,看着喜庆,却透着一股廉价的敷衍。付完钱,他没有立刻走,而是盯着水果店里那个摆着水果刀的货架,眼神一点点变得浑浊。
那把水果刀,刀刃锃亮,闪着冷光,看起来锋利得很。
他的脑子里,又开始嗡嗡作响。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野草般疯长。
他趁老板转身拿货的功夫,飞快地拿起那把水果刀,塞进了果篮的缝隙里,用几片葡萄叶盖好,动作快得像一阵风。老板转过身,看到他提着果篮要走,还笑着说了句“慢走啊”。
厉沉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低着头,快步走出了水果店。
果篮沉甸甸的,里面的水果刀硌着他的手心,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他的心跳得飞快,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可脚步却越来越快,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医院里消毒水的味道,比苏晚住的那家更浓,呛得人鼻腔发酸。厉沉舟提着果篮,低着头,像个做贼的小偷,一路避开护士站,朝着住院部走去。他不知道老人住哪个病房,只能挨个房间看门口的床位牌。
终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病房门口,他看到了那个小女孩的名字,旁边写着“床旁陪护”。
就是这里了。
厉沉舟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他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往里看,病房里空荡荡的,只有老人躺在病床上,盖着白色的被子,看起来睡得很沉。家属应该是出去买饭了。
机会来了。
厉沉舟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推开门,脚步放得极轻,像猫一样,溜进了病房。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单调而刺耳。老人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嘴唇干裂,头上缠着纱布,胳膊上插着输液管,看起来虚弱得很。他的胸膛微微起伏着,呼吸均匀,显然是睡得很熟。
厉沉舟提着果篮,一步步走到病床前。他看着老人那张布满皱纹的脸,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心里那股疯狂的念头,越来越清晰。
他想起了那个小女孩哭红的眼睛,想起了自己被她指着鼻子骂“杀人犯”的样子,想起了自己举着摩托砸过去的瞬间。
凭什么?
凭什么他要被人指着鼻子骂?凭什么他要承受这些?
厉沉舟的眼神,一点点变得狠厉。他放下果篮,手指颤抖着,掀开盖在上面的葡萄叶,握住了那把水果刀。
刀刃冰凉,硌着他的掌心,却让他心里的那股邪火,烧得更旺了。
他看了一眼老人,老人依旧睡得很沉,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厉沉舟攥紧了水果刀,手臂高高扬起。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血丝,像是一头失控的野兽。
“去死吧。”
他低声嘶吼着,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下一秒,他握着水果刀,朝着老人的胸膛,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刀刃刺破皮肤,刺穿肌肉,没入胸膛的声音,清脆而刺耳,在安静的病房里,听得人头皮发麻。
鲜血,瞬间从伤口涌了出来,染红了白色的被子,也染红了厉沉舟的手。
老人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眉头紧紧蹙起,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神,从最初的迷茫,到后来的惊恐,死死地盯着厉沉舟,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只能发出一阵“嗬嗬”的声响,鲜血从他的嘴角,一点点溢出来。
厉沉舟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疯狂。他甚至还嫌不够,握着水果刀,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老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恐惧和不甘。仪器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起来,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厉沉舟猛地拔出水果刀,鲜血喷溅而出,溅了他一脸一身。他看着老人的身体,一点点停止抽搐,看着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他笑了。
那笑容,诡异而扭曲,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小女孩和她的妈妈,拎着饭盒,站在门口。她们看着病房里的一幕,看着浑身是血的厉沉舟,看着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人,瞬间僵住了。
空气,像是凝固了一样。
几秒钟后,小女孩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要划破天际。
“爷爷——!”
她的妈妈,手里的饭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饭菜洒了一地。她看着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愤怒,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厉沉舟转过头,看着她们,脸上依旧挂着那抹诡异的笑容。他举起手里的水果刀,刀刃上还滴着血,朝着她们,缓缓地走了过去。
走廊里的护士,听到尖叫声,纷纷冲了过来。
她们看着眼前的一幕,吓得脸色惨白,有人手忙脚乱地去按急救铃,有人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
刺耳的警报声,和小女孩的哭喊声,还有仪器的尖啸声,交织在一起,响彻了整个住院部。
厉沉舟站在病房中央,浑身是血,手里握着那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他看着围过来的护士,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突然觉得,心里那股邪火,终于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
他知道,这一次,他再也不会被放过了。
他也知道,自己终于,彻底地,疯了。
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刺破了医院住院部的死寂。蓝红交替的灯光在走廊的白墙上晃过,映得满地狼藉的饭菜和飞溅的血迹,都染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几个警察快步冲进病房,为首的正是之前放走厉沉舟的那个警长,他的脸色依旧沉郁,目光扫过病床上已经没了气息的老人,扫过浑身是血、握着水果刀呆立原地的厉沉舟,最后落在瘫坐在地上、哭得撕心裂肺的小女孩身上。
病房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仪器的尖啸声还在持续,却盖不住小女孩那一声声“爷爷”的哭喊,听得人心头发紧。厉沉舟的心脏狂跳不止,握刀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指节都在微微颤抖。他看着警长,看着那些警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两个字——完了。
这一次,他亲手杀了人,就在医院里,就在老人的病房里,还有小女孩和她妈妈在场作证,他再也没有任何被放过的理由了。牢狱之灾,甚至是死刑,都像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会落下来。他的腿软得厉害,几乎要站不住,眼神里布满了惊恐和绝望,死死地盯着警长,等着他说出那句“把他抓起来”。
警长蹲下身,伸手探了探老人的颈动脉,又翻了翻老人的眼皮,动作冷静得近乎冷漠。他站起身,目光在病房里逡巡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把沾满鲜血的水果刀上。他没有去看厉沉舟,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石子,在死寂的病房里激起了千层浪。
“老头是自杀。”
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厉沉舟手里的水果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警长,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甚至忘了呼吸。小女孩的哭声也戛然而止,她抬起头,满脸泪痕,一双红肿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警长,像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老人的妈妈也愣住了,她踉跄着站起身,指着病床上的老人,声音颤抖:“警长!您……您说什么?我爸他怎么可能是自杀?他胸口插着刀啊!是这个人!是这个疯子杀了他!”
她伸手指着厉沉舟,手指因为愤怒而不停颤抖,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小女孩也反应过来,她从地上爬起来,扑到警长面前,扯着他的裤腿,哭得声嘶力竭:“你骗人!他不是自杀!是这个男人杀了我爷爷!我看到了!我亲眼看到他拿着刀扎进我爷爷的胸口!你为什么说我爷爷是自杀?!”
她的声音尖锐而破碎,带着孩童特有的执拗和绝望,听得周围的护士和警察都面露不忍。厉沉舟也缓过神来,他看着小女孩,心里的恐惧竟然慢慢褪去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荒谬的感觉。他明明亲手杀了人,为什么警长会说是自杀?
警长低头看着小女孩,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他蹲下身,轻轻掰开小女孩扯着他裤腿的手,然后站起身,转头看向身边的警员,缓缓开口,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话:
“对,他不是自杀。”
厉沉舟的心脏猛地一沉,刚放下的恐惧瞬间又涌了上来,他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小女孩则像是看到了希望,哭得更凶了,她拉着警长的胳膊,哽咽着说:“您看!您承认了!是这个男人杀了我爷爷!您快把他抓起来!快把他抓起来!”
老人的妈妈也连连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期盼,死死地盯着厉沉舟,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警长却没有看厉沉舟,他的目光落在小女孩身上,眼神冰冷得像淬了冰。他缓缓抬起手,指着小女孩,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被你这个孙女杀死的。”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病房里。
所有人都懵了。
老人的妈妈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眼神涣散,嘴里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她还是个孩子……她怎么会杀她爷爷……”
小女孩也愣住了,她脸上的泪水还在往下淌,眼睛瞪得滚圆,看着警长,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的话。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不解:“我……我没有……我没有杀爷爷……是他!是他杀的!”
她伸手指着厉沉舟,手指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
厉沉舟也彻底傻了,他看着小女孩,又看着警长,脑子里一片混乱。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警长会说是小女孩杀了她爷爷?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警长却不理会小女孩的辩解,他朝着身后的警员挥了挥手,语气冰冷地命令道:“来人,把她抓起来。”
两个警员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小女孩的胳膊。小女孩吓傻了,她拼命地挣扎着,哭喊着:“放开我!我没有杀人!我没有!爷爷是被他杀的!你们抓错人了!抓错人了!”
她的哭声撕心裂肺,听得人肝肠寸断。她的妈妈也疯了一样扑过来,想要拦住警员,却被另一个警员拦住了。她瘫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嘴里不停地喊着“冤枉”。
警员拿出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铐在了小女孩纤细的手腕上。那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小女孩的身体猛地一颤,哭声瞬间哽在了喉咙里,只剩下压抑的呜咽。
厉沉舟站在一旁,看着被铐上手铐的小女孩,看着她那双充满了恐惧和绝望的眼睛,看着她手腕上那道醒目的红痕,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想告诉警长,人是他杀的,和这个孩子没有关系。
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他看着警长那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里似乎藏着什么秘密,让他不敢开口,不敢反抗。
警长走到厉沉舟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低沉:“走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厉沉舟像是被操控的木偶,下意识地跟着警长往外走。他走出病房,回头看了一眼,看到小女孩被警员拖着往外走,她的妈妈跟在后面,哭得撕心裂肺。小女孩也看到了他,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和恨意,像是一把刀子,狠狠扎进了厉沉舟的心里。
走廊里的人都在指指点点,看着被铐走的小女孩,看着浑身是血的厉沉舟,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厉沉舟跟着警长走出医院,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却照不透他心里的阴霾。他回头看了一眼医院的大楼,看着那扇紧闭的病房门,心里的荒谬感越来越强烈。
他亲手杀了人,却安然无恙。
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却被当成了凶手,戴上了手铐。
这到底是为什么?
警长为什么要一次次地放过他?为什么要嫁祸给一个孩子?
厉沉舟的脑子里,全是问号。他看着警长的背影,看着他一步步走向警车,突然觉得,这个世界,比他想象的,要疯狂得多。
而他自己,像是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无论怎么挣扎,都逃不出去。
午后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医院门口的喧嚣还没散尽,警笛声的余韵仿佛还在空气里盘旋。厉沉舟跟着警长刚走出没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带着几分熟稔的笑意。
“沉舟,好久不见。”
厉沉舟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站在不远处,穿着一身熨帖的中山装,身形不算高大,却透着一股沉稳的气度。老人脸上带着笑意,眼神温和,正朝着他缓缓走来。他的步子不快,每一步都走得稳稳当当,手里还捏着一个紫檀木的手串,随着脚步轻轻晃动。
厉沉舟皱起眉头,盯着老人看了半晌,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确定自己从没见过这个人,可对方的语气,却像是认识了他很多年。
老人走到他面前,主动伸出手,苍老的手掌布满了岁月的纹路,却很有力。厉沉舟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了上去。掌心相触的瞬间,他能感觉到老人手掌的温度,还有那手串硌在手背上的轻微触感。
“你是谁呀?”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还有几分难以掩饰的疑惑。他的目光在老人脸上逡巡,试图从记忆里找出对应的人影,可翻来覆去,都是一片模糊。这些天的疯狂和混乱,早就把他的记忆搅成了一团乱麻,更别说什么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老人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出声,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你不记得我了?也难怪,你那时候还小,跟着你父亲来参加晚宴,还是个毛头小子呢。”
他顿了顿,看着厉沉舟依旧茫然的眼神,缓缓开口,报出了自己的身份,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分量。
“我是和你们厉氏集团合作的市长,叫赵立春。”
赵立春。
这个名字像是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厉沉舟混沌的记忆。
他想起来了。
很多年前,厉氏集团还在鼎盛时期,他的父亲带着他去参加一场政企合作的晚宴。宴会上,父亲拉着他,和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碰杯,父亲说,那是赵市长,是厉氏集团最重要的合作伙伴之一。那时候的赵立春,头发还没这么白,眼神锐利,谈笑间透着一股雷厉风行的劲儿。
只是后来,厉氏集团没落,父亲病逝,他被仇恨和疯狂裹挟,早就把这些陈年旧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眼前的老人,嘴巴张了又合,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怎么也想不到,在这种时候,会遇到当年和厉氏集团合作的市长。
“赵……赵市长?”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还有几分慌乱。他下意识地想缩回手,却被赵立春轻轻按住了。
赵立春看着他,眼神里的笑意淡了几分,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目光扫过他满身的血迹,又看了一眼医院门口那扇紧闭的大门,语气低沉:“我都知道了。”
一句话,让厉沉舟的心脏猛地一沉。
他知道了?他知道什么?知道自己撞了人?知道自己杀了病床上的老头?还是知道警长一次次放过自己,甚至嫁祸给那个无辜的小女孩?
厉沉舟的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不安。他看着赵立春,嘴唇颤抖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赵立春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轻轻叹了口气,松开了他的手,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警长。警长看到赵立春,脸色微微一变,立刻走上前,恭敬地喊了一声:“赵市长。”
赵立春微微颔首,目光在警长脸上停留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辛苦你了。”
警长低下头,语气恭敬:“这是我应该做的。”
厉沉舟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之间的互动,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他终于反应过来,为什么警长会一次次地放过自己,为什么明明是自己杀了人,却要嫁祸给那个小女孩。
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老人。
因为他是赵立春,是当年和厉氏集团合作的市长。
厉沉舟的心里,涌起一股荒谬的感觉。他看着赵立春,看着他那张温和的脸,突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的疯狂和挣扎,都像是一场被人操控的闹剧。
他像是一个提线木偶,被无形的线牵着,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赵立春转过头,看着厉沉舟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怜悯,随即又被一抹深沉的情绪取代。他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语气意味深长:“沉舟啊,你父亲当年对我有恩,我不能看着厉家的后人,就这么毁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人群,声音压低了几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厉沉舟僵在原地,看着赵立春转身离去的背影,看着他和警长交换了一个眼神,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跟他走?去哪里?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这一次,又被人“救”了。
可这一次的“救命之恩”,却像是一把沉重的枷锁,死死地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阳光依旧刺眼,可厉沉舟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赵立春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那里还回荡着小女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他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一片落叶,打着旋儿,落在了他沾满血迹的鞋尖上。
赵立春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炸雷,在厉沉舟的耳边轰然炸开。午后的阳光明明暖得发烫,厉沉舟却觉得浑身发冷,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冰水,连指尖都在微微发颤。他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看着他脸上那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觉得一股荒谬感,顺着脊椎骨,一点点爬满了全身。
“你来到我们这座城市,皱真市,”赵立春缓缓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容置疑的笃定,还有几分近乎霸道的豪爽,他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像是在给他吃一颗定心丸,“我作为市长,一定好好款待你。”
厉沉舟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着一团棉花,半天说不出一个字。他的脑子还停留在赵立春那句“我都知道了”里,还没来得及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就被赵立春接下来的话,砸得晕头转向。
“在我们城市,你可以随便犯罪。”
这句话,轻飘飘的,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却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厉沉舟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滚圆,看着赵立春,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是不是这些天的疯狂和混乱,已经把他的脑子逼得坏掉了。
随便犯罪?
这是什么话?
他是市长啊!是这座城市的父母官!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厉沉舟的嘴唇颤抖着,看着赵立春那张温和的脸,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得可怕。他想起了很多年前,宴会上那个意气风发的赵市长,想起了父亲对他的夸赞,说他是个清正廉明的好官。可眼前的赵立春,却像是换了一个人,他说的话,做的事,都颠覆了厉沉舟的认知。
“出了事,我赵立春蠢蛋着。”
赵立春又补了一句,语气里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底气。他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皱了皱眉,又改口道:“我赵立春担着。”
他拍了拍胸脯,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厉沉舟彻底懵了。
他看着赵立春,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看着他脸上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那些疯狂,那些挣扎,都像是一场笑话。他撞了人,杀了人,甚至差点砸死一个小女孩,可在赵立春的眼里,这些都像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因为有他担着。
因为他是市长。
厉沉舟的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荒谬,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近乎病态的窃喜。他挠了挠头,脸上露出了一抹局促的笑容,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好意思,还有几分试探:“那……那多不好意思呀。”
他的声音很小,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确认赵立春的话是不是真的。
这些天,他一直活在恐惧和悔恨里,害怕被抓,害怕坐牢,害怕自己犯下的罪孽,会让他万劫不复。可现在,赵立春告诉他,他可以随便犯罪,出了事有他担着。这就像是一道赦免令,一道来自市长的赦免令。
厉沉舟的心跳,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他看着赵立春,眼神里的迷茫和恐惧,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蠢蠢欲动的疯狂。
赵立春看着他这副样子,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他哈哈一笑,拍了拍厉沉舟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鼓励,又带着几分诱惑:“没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厉沉舟满身的血迹,又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意味深长:“你父亲当年对我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厉家就剩你这一根独苗了,我不能看着你出事。”
“在皱真市,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赵立春的话,像是一颗种子,在厉沉舟的心里,迅速生根发芽。他看着赵立春那张温和的脸,看着他那双充满了“善意”的眼睛,心里的那股邪火,又开始熊熊燃烧起来。
是啊,有市长担着。
他怕什么?
撞人又怎么样?杀人又怎么样?
反正有赵立春在,他什么事都没有。
厉沉舟的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疯狂,带着暴戾,还有一丝解脱的快感。他看着赵立春,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沙哑,又带着几分兴奋:“好……好。”
赵立春看着他这副样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厉沉舟,上面印着他的私人电话。
“有事给我打电话。”赵立春拍了拍他的手背,语气平淡,“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完,赵立春转身就走。他的步子不快,却很稳,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厉沉舟会惹出什么乱子。
厉沉舟握着那张名片,指尖微微发颤。名片上的字迹,清晰地印在他的眼里,也印在了他的心里。
他抬起头,看着赵立春离去的背影,又看了一眼医院的方向,那里的警笛声已经停了,只剩下一片死寂。
午后的阳光,依旧刺眼。
厉沉舟站在原地,手里攥着那张名片,脸上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彻底自由了。
厉沉舟攥着赵立春给的名片,站在皱真市的街头,午后的阳光晒得他脸颊发烫,可心里却腾起一股冰寒又灼热的疯狂。赵立春那句“随便犯罪,我担着”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一遍又一遍,搅得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血迹的手,那双手杀了人,却没受到半点惩罚,甚至还被一个市长当成了需要庇护的“厉家后人”。
荒谬吗?
或许吧。
可厉沉舟的心里,却涌起一股近乎病态的兴奋。
他想起了苏晚。
想起了她躺在病床上,脖子上满是血洞的样子;想起了她看着自己时,那双空洞又诡异的眼睛;想起了自己一次次用恶作剧吓她,她却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那些画面像是一根根毒刺,扎在他的心上,不是愧疚,而是一股莫名的怨毒。
他觉得,是苏晚毁了他。
如果不是苏晚,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如果不是苏晚,他不会一次次失控,一次次犯下罪孽。
苏晚是他的仇人。
是他在皱真市,第一个要杀的仇人。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一样疯长,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大脑。厉沉舟的眼神变得狠厉,嘴角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他转身,快步朝着街边的五金店走去,脚步又快又沉,像是踩在所有人的神经上。
五金店的老板正趴在柜台上打瞌睡,听到脚步声,抬起头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眼神疯狂的男人闯进来,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你……你要买什么?”老板的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厉沉舟没有说话,目光在店里扫过,最后落在墙角那把崭新的电锯上。电锯的机身锃亮,锯齿闪着冷光,一看就锋利得能轻易撕开皮肉。
“就要那个。”厉沉舟伸手指着电锯,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
老板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脸色更白了:“那……那是电锯,大功率的,你……”
“少废话,多少钱?”厉沉舟从兜里掏出赵立春塞给他的一沓现金,拍在柜台上,厚厚的一摞,看得老板眼睛发直。
老板不敢再多问,赶紧哆哆嗦嗦地把电锯搬下来,还给他找了个插线板。厉沉舟拎着电锯,像是拎着一件玩具,转身就往外走,甚至没等老板找零。
他拎着电锯,大步朝着苏晚所在的医院走去。街上的行人看到他这副模样,吓得纷纷避让,有人认出他是之前在警局门口闹事的疯子,赶紧掏出手机报警,可电话拨出去,却被匆匆挂断——没人敢管赵立春罩着的人。
厉沉舟对此毫不在意,他的眼里只有一个目标——苏晚的病房。
医院的走廊里静悄悄的,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厉沉舟拎着电锯,脚步重重地踩在地板上,发出“咚咚”的声响,像是在敲打着所有人的心跳。护士站的护士看到他,吓得脸色惨白,想要拦他,却被他狠狠一瞪,吓得缩回了手。
他记得苏晚的病房号,就在重症监护室的隔壁。
厉沉舟走到病房门口,看到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仪器轻微的嗡鸣。他深吸一口气,攥紧了电锯的把手,然后猛地一脚踹开了病房门。
“砰——!”
门板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
病床上的苏晚被惊醒了,她缓缓睁开眼睛,看到门口那个拎着电锯的男人,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的身体微微颤抖,却没有像之前那样尖叫,只是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恐惧,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平静。
厉沉舟看着苏晚,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他一步步逼近病床,手里的电锯被他攥得死紧,锯齿在灯光下闪着瘆人的光。
“苏晚。”厉沉舟开口,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戾气,“我来杀你了。”
他走到病床前,低头看着躺在床上的苏晚,她那么瘦弱,那么苍白,像是一捏就碎的瓷娃娃。可就是这个女人,让他一次次失控,一次次坠入深渊。
厉沉舟蹲下身,伸手想要去掐苏晚的脖子,可苏晚却突然看着他,嘴角勾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和之前在重症监护室里,一模一样的笑容。
这个笑容,像是一盆冷水,浇在了厉沉舟的头上。
他的动作顿住了。
就在这时,苏晚突然开口,声音微弱却清晰:“厉沉舟……你以为……你真的能为所欲为吗?”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到苏晚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嘲讽:“赵立春……不会护你一辈子的。”
“闭嘴!”厉沉舟怒吼一声,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野兽。他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身,抓起旁边的插线板,狠狠插进了墙上的插座。
电流通过的瞬间,电锯发出了一阵刺耳的轰鸣声。
“嗡——!”
这声音尖锐又暴戾,响彻了整个病房。
厉沉舟握着电锯的把手,看着病床上的苏晚,眼神里的疯狂达到了顶峰。他举起电锯,锯齿飞速旋转着,闪着冷光,朝着苏晚的身体,狠狠劈了下去!
“苏晚!去死吧!”
他嘶吼着,声音里充满了怨毒和疯狂。
苏晚看着越来越近的电锯,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诡异。她没有躲,也没有哭,只是静静地看着厉沉舟,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电锯的锯齿离苏晚的身体越来越近,近得能看到锯齿上闪烁的寒光,能听到锯齿切割空气的刺耳声响。
厉沉舟的脸上,露出了扭曲的、胜利的笑容。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晚的身体被电锯撕裂的样子,看到了鲜血喷溅的场景,看到了自己彻底摆脱这个“仇人”的快感。
可就在电锯的锯齿即将碰到苏晚身体的那一刻,病房的门,突然被人猛地踹开了。
一群穿着警服的人冲了进来,为首的,正是之前那个警长。
警长的脸色铁青,看着举着电锯的厉沉舟,怒吼道:“厉沉舟!放下武器!”
厉沉舟的动作猛地僵住了。
他转过头,看着冲进来的警察,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你们……你们怎么敢来?赵立春说了,会护着我的!”
警长冷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鄙夷:“赵立春?他自身难保了!”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瞬间炸响在厉沉舟的脑子里。
他手里的电锯,“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还在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威慑力。
厉沉舟看着围上来的警察,看着他们手里黑洞洞的枪口,看着病床上苏晚那抹诡异的笑容,突然觉得,天塌下来了。
他以为自己得到了庇护,可以为所欲为。
却不知道,自己从始至终,都只是别人手里的一颗棋子。
一颗,随时可以被抛弃的棋子。
警察冲了上来,死死地按住了厉沉舟的胳膊,冰冷的手铐再次铐在了他的手腕上。电锯的轰鸣声,终于停了下来。
病房里,只剩下仪器轻微的嗡鸣,还有厉沉舟粗重的喘息声。
他看着病床上的苏晚,看着她脸上那抹诡异的笑容,突然发出了一阵凄厉的、绝望的哭喊。
那哭声,像是一头濒死的野兽,在空旷的病房里回荡着,久久不散。
自由到,可以随心所欲地,毁掉一切。
冰冷的手铐硌得手腕生疼,厉沉舟被警长的人押着走出病房时,脑袋里还是一片嗡嗡的轰鸣。他以为自己这次肯定完了,赵立春就算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他举着电锯闯病房杀人的事压下去。可没想到,刚被押到医院楼下,就看到赵立春站在那辆黑色的轿车旁,背着手,脸色阴沉地看着他。
警长走到赵立春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赵立春只是挥了挥手,警长便示意手下松开了厉沉舟的手铐。冰凉的触感褪去,手腕上留下两道通红的印子,厉沉舟看着赵立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跟着赵立春上了车,车厢里的空气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赵立春没有看他,只是盯着窗外飞逝的街景,半晌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我允许你随便杀人,但是你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的犯罪呀。”
这句话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厉沉舟的脸上。他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股羞愧感涌了上来,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眼睛盯着自己沾满灰尘和血迹的鞋尖,手指紧张地绞在一起。
“我……我一时糊涂。”厉沉舟的声音小得像蚊子哼,连他自己都听不清。他确实是疯了,被赵立春那句“随便犯罪”冲昏了头脑,竟然拎着电锯就往苏晚的病房冲,完全忘了收敛,忘了遮掩。
赵立春冷哼一声,转过头看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糊涂?你这是蠢!举着电锯闯医院,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要杀人?真把皱真市当成你厉家的后花园了?”
厉沉舟的头埋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着,一句话也不敢反驳。他知道赵立春说得对,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就是作死。
赵立春看着他这副样子,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用牛皮纸包着的小包,扔到厉沉舟的腿上。那包东西轻飘飘的,落在腿上几乎没什么重量。
厉沉舟愣了一下,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赵立春,眼神里满是不解:“您这是?”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拿起那个牛皮纸包,捏了捏,里面是粉末状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赵立春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膝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阴狠的意味:“回头可以把这包老鼠药下在苏晚的饭里,苏晚保证当场咽气。”
老鼠药!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牛皮纸包差点掉在地上。他猛地抬起头,看着赵立春,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他怎么也没想到,赵立春会给他这个东西。比起电锯那种明目张胆的凶器,老鼠药无疑是隐蔽得多的杀人工具。
“这……这能行吗?”厉沉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心里却涌起一股异样的兴奋。他捏着那个牛皮纸包,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怎么不行?”赵立春冷笑一声,语气里带着十足的把握,“这东西是特制的,无色无味,混在饭里根本看不出来。只要她吃下去,不出十分钟,就会七窍流血,神仙难救。”
他顿了顿,看着厉沉舟,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记住,做事要干净利落,别再像这次一样,弄得人尽皆知。你是厉家的后人,丢的不是你一个人的脸,还有我赵立春的脸。”
厉沉舟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包,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看着赵立春那张阴沉的脸,心里的恐惧和兴奋交织在一起,像是有无数只蚂蚁在爬。
他抬起头,看着赵立春,用力地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狠厉:“我知道了,赵市长。”
赵立春满意地点了点头,不再说话,转过头,继续盯着窗外。车厢里再次陷入了死寂,只有汽车引擎的轰鸣声在耳边回荡。
厉沉舟低头看着腿上的牛皮纸包,嘴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扭曲的笑容。他把那个小包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贴在胸口的位置,感受着那薄薄的一层纸下,蕴藏着的致命力量。
苏晚。
这一次,你死定了。
厉沉舟在心里默念着,眼神里闪过一丝疯狂的杀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苏晚吃下混着老鼠药的饭菜,痛苦挣扎,最后咽气的样子。
汽车在医院附近的一条小巷子里停了下来。赵立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下车吧,自己回去。记住我说的话,别再惹出什么乱子。”
厉沉舟点了点头,推开车门,下了车。他站在巷子口,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绝尘而去,直到车尾消失在视线里,才缓缓转过身,朝着医院的方向走去。
他的手,一直揣在怀里,紧紧攥着那个牛皮纸包。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却驱散不了他心里的阴寒。他的脸上,带着一丝诡异的笑容,脚步轻快地朝着住院部走去。
这一次,他一定会做得干净利落。
一定。
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被肯德基的香气盖过了大半,纸盒敞着口,金黄的炸鸡块、酥脆的薯条堆得满满当当,还有一碗奶白色的土豆泥,安静地躺在角落——那是厉沉舟趁着护士换药、苏晚昏昏欲睡时,偷偷把老鼠药碾成粉末混进去的,搅拌得均匀,看不出半点异样。
苏晚靠在床头,身上还插着监护仪的电极片,脸色依旧苍白,可握着鸡腿的手却带着一股近乎疯狂的狠劲。她大口大口地啃着,酱汁沾到了嘴角,也顾不上擦。这些天积压的恐惧、痛苦和绝望,像是都要借着这油腻的食物咽下去。她啃完一个鸡腿,又抓起一个,目光扫过那碗土豆泥时,却皱了皱眉——她向来不爱吃这黏糊糊的东西,若不是订全家桶时默认搭配,她根本不会要。
“难吃死了。”苏晚低声骂了一句,伸手把土豆泥往旁边推了推,继续对付手里的鸡腿。
厉沉舟躲在病房门外的消防通道里,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死死盯着里面的动静。他的手心全是汗,心脏跳得像是要撞碎肋骨。看到苏晚把土豆泥推开,他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心里暗骂:这个女人,竟然不吃土豆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苏晚啃完了三个鸡腿,又吃了几根薯条,肚子里一阵翻江倒海,大概是躺久了肠胃虚弱,竟涌起一阵强烈的便意。她皱着眉放下手里的食物,拔掉手背上的留置针(护士早就叮嘱过她尽量别乱动,可她现在顾不上了),扶着墙,一步一步地挪向卫生间。
病房门被她虚掩着,留了一道缝。
厉沉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那道缝,恨不得冲进去把土豆泥喂进苏晚嘴里。可他不敢,赵立春的话还在耳边回响——做事要干净,别惹人注意。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病房门口。
是陆泽。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白衬衫,手里攥着一个帆布包,探头探脑地往病房里看。他是这家医院的实习医生,暗恋苏晚很久了,从苏晚住进重症监护室开始,他就总借着查房的名义偷偷来看她,只是苏晚一直昏昏沉沉,从没察觉。
今天他值夜班,特意绕到病房来,想着能不能看看苏晚好点没。刚走到门口,就闻到了肯德基的香味,透过门缝往里看,病房里空无一人,桌上的全家桶还敞着口,香气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陆泽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他知道偷吃病人的东西不好,可他实在饿坏了,而且看着那碗没人动的土豆泥,心里更是痒痒的——他最爱吃的就是肯德基的土豆泥。
“应该没事吧……”陆泽小声嘀咕着,推开门溜了进去。他脚步放得极轻,生怕惊动了卫生间里的苏晚。
他走到病床边,目光扫过那些啃得乱七八糟的鸡腿骨头,最后落在那碗土豆泥上。奶白色的泥状食物,上面还撒着一点点黑胡椒,看起来诱人得很。
“一碗土豆泥而已,苏晚不会发现吧?”陆泽喃喃自语,声音小得像蚊子哼。他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便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土豆泥塞进嘴里。
绵密的土豆泥带着淡淡的奶香和黑胡椒味,口感极好。陆泽满足地眯起眼睛,根本没察觉到,那看似正常的土豆泥里,藏着致命的剧毒。他一勺接一勺地吃着,很快就把一碗土豆泥吃了个精光,连碗底的酱汁都刮得干干净净。
吃完后,他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把勺子放回原处,又小心翼翼地把纸盒摆回原来的位置,像是生怕留下半点痕迹。
而躲在消防通道里的厉沉舟,看到这一幕,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陆泽溜进病房,眼睁睁地看着他拿起那碗掺了老鼠药的土豆泥,眼睁睁地看着他一勺一勺地吃下去——直到最后一口。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疼得他喘不过气。
怎么会这样?
他明明是给苏晚准备的!
怎么会被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吃了?
厉沉舟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错愕。他看着陆泽擦了擦嘴,蹑手蹑脚地溜出病房,心里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
就在这时,卫生间的门开了。
苏晚扶着墙走了出来,脸色比刚才更白了,眉头紧紧皱着,一只手捂着肚子,看起来痛苦不堪。
“肚子怎么这么疼……”苏晚低声呻吟着,挪回病床边,刚想坐下,就听到病房外传来一声闷响。
是陆泽。
他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双腿一软,重重地摔在地上。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嘴唇发紫,双手死死地抓着喉咙,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里面,发不出半点声音。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睛瞪得滚圆,里面充满了惊恐和痛苦。
护士听到动静,立刻冲了过来,看到地上的陆泽,吓得脸色惨白,尖叫着去喊医生。
病房里的苏晚也愣住了,她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陆泽,又看了看桌上空空如也的土豆泥碗,像是明白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而消防通道里的厉沉舟,看着眼前这混乱的一幕,浑身冰冷,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
他知道,又出事了。
这一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收场。
病房外的走廊乱成一团,护士的惊呼声、医生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可厉沉舟却像一尊被钉住的石像,死死扒着消防通道的门缝,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病房门口的方向。他看到苏晚跌跌撞撞地扑到陆泽身边,看到她颤抖着伸手去探陆泽的鼻息,看到她脸上那抹从惊慌到错愕的神色变化。
他的心脏狂跳不止,手心的汗浸透了衣襟,怀里的牛皮纸包硌得他生疼。他不敢出声,不敢动弹,生怕被人发现。当看到医护人员匆匆赶来,围在陆泽身边手忙脚乱时,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目光扫过走廊角落那个墨绿色的大号垃圾桶——那是医院用来装医疗废弃物的,桶口盖着盖子,侧面因为年久失修,裂了一道指宽的缝隙。
没有时间犹豫了。
厉沉舟猫着腰,像只受惊的老鼠,飞快地窜到垃圾桶旁,掀开沉重的盖子,一头钻了进去。垃圾桶里弥漫着消毒水和废弃纱布的刺鼻气味,呛得他差点咳嗽出声。他死死捂住嘴,蜷缩在一堆皱巴巴的棉球和输液管中间,透过那道裂缝,死死盯着外面的动静。
缝隙不大,视野却足够清晰。他能看到苏晚被护士拉到一边,能看到医生们手忙脚乱地给陆泽做心肺复苏,能看到陆泽原本铁青的脸色,正在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褪去,转而泛起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就在厉沉舟的心跳快要冲破喉咙的时候,躺在担架上的陆泽,突然动了。
他的手指先是轻微地抽搐了一下,紧接着,胳膊猛地抬了起来,像是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医生和护士都愣住了,脸上的焦急瞬间被惊恐取代。下一秒,陆泽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地转动着头颅,脖颈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转动。他的眼睛浑浊得可怕,像是蒙着一层厚厚的白雾,看不到半点神采,却又透着一股野兽般的凶狠。
“陆泽?你怎么样了?”苏晚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颤抖。她往前迈了一步,似乎想看看陆泽的情况。
可她的脚步刚落下,陆泽突然猛地转过头,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她。
厉沉舟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他看到陆泽咧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嘴角咧到了一个夸张的弧度,像是要撕裂自己的脸颊。紧接着,陆泽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猛地从担架上扑了下去,像一头失控的野兽,狠狠咬住了苏晚的脖子!
“啊——!”
苏晚的惨叫声刺破了走廊的喧嚣,鲜血顺着陆泽的嘴角,汩汩地往下淌,染红了她的衣领,也溅到了旁边护士惨白的脸上。
医生们反应过来,冲上去想拉开陆泽,可陆泽的力气大得惊人,死死地咬着苏晚的脖子不放,像是要把那块肉生生撕下来。他的身体前仰后合,动作僵硬又诡异,每一次晃动,都带着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疯狂。
垃圾桶里的厉沉舟,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他看着那一幕,看着陆泽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他僵硬的动作,看着他疯狂撕咬的模样,一个荒谬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僵尸病毒。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他混沌的脑子。
赵立春给的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老鼠药!
那是一种能让人变成怪物的病毒!
他本来想毒死苏晚,却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让陆泽吃了下去。而陆泽,变成了一具失去理智、只会撕咬活人的僵尸!
厉沉舟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牙齿不停地打颤,垃圾桶里的棉球和输液管被他蹭得哗哗作响。他死死地盯着外面,看着苏晚的挣扎越来越微弱,看着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惨白,看着她的眼睛里,也开始慢慢蒙上一层和陆泽一样的白雾。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赵立春为什么敢说“随便犯罪,我担着”。
他终于明白,赵立春为什么要让他用老鼠药,而不是别的凶器。
这个老东西,根本就是在利用他!利用他,把这种可怕的病毒,散播到这座城市里!
厉沉舟的眼睛里,充满了绝望和怨毒。他看着走廊里越来越混乱的场面,看着陆泽甩开医生的拉扯,朝着另一个惊慌失措的护士扑去,看着苏晚捂着脖子倒在地上,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
他蜷缩在垃圾桶里,浑身冰冷,像一块被冻透的石头。
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病毒已经开始扩散了。
而他,就是这场灾难的始作俑者。
走廊里的惨叫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密集。
厉沉舟透过那道狭窄的缝隙,看着眼前的人间炼狱,突然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垃圾桶里的消毒水味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呛得厉沉舟胃里翻江倒海。他看着走廊里陆泽像疯兽一样撕咬着护士,看着苏晚倒在地上浑身抽搐,那双原本空洞的眼睛正迅速蒙上一层死寂的灰白,一股极致的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带着疼。
他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掀开垃圾桶盖子,连滚带爬地钻了出来。顾不上身上沾着的棉球和废弃纱布,顾不上周围人的尖叫和混乱,他跌跌撞撞地朝着走廊尽头的安全通道跑去,像一只被猎人追赶的兔子,拼了命地想要逃离这片人间炼狱。
他躲在安全通道的墙角,身体还在止不住地颤抖。冰凉的墙壁贴着后背,却驱散不了半分寒意。他颤抖着掏出手机,手指哆嗦着,连解锁屏幕都试了好几次才成功。他翻出赵立春的号码,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按下了拨打键。
电话接通的瞬间,厉沉舟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点燃了一团复仇的火,他对着话筒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嘶哑变形:“赵立春!你他妈利用我!你给我的根本不是老鼠药!是僵尸病毒!你这个老东西!你把我当枪使!”
他吼得声嘶力竭,胸腔剧烈起伏着,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那些被蒙蔽的愤怒,被欺骗的绝望,还有对眼前这场灾难的恐惧,全都化作了这一声又一声的咒骂。他以为赵立春会惊慌,会辩解,会想办法补救,可电话那头却一片沉默,只有淡淡的呼吸声,像是在冷眼旁观他的歇斯底里。
过了半晌,赵立春才缓缓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愧疚,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疯狂:“哦,你终于明白了。”
厉沉舟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赵立春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漠然,“厉沉舟,你不是想报仇吗?你不是想杀了苏晚吗?现在这样,不是更好?”
他顿了顿,语气里的疯狂愈发明显:“好,那僵尸病毒爆发就好了。皱真市乱起来,才有意思。”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厉沉舟的头上。他瞪大了眼睛,嘴巴张了又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终于明白,赵立春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帮他报仇,他只是想借着自己的手,把这可怕的病毒散播出去,把整座城市拖入地狱。
“你疯了!”厉沉舟嘶吼着,“你会害死所有人的!”
“所有人?”赵立春嗤笑一声,语气里满是不屑,“那些人,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
厉沉舟还想说什么,还想骂他,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可话到嘴边,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赵立春挂了电话。
厉沉舟看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结束界面,整个人都僵住了。他缓缓地放下手机,身体顺着墙壁滑了下去,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
安全通道外,惨叫声、嘶吼声、玻璃破碎的声音越来越响。他能听到那些被咬伤的人,也开始发出同样不似人声的低吼。病毒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扩散,吞噬着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他。
是他,亲手把那包掺了病毒的“老鼠药”带进了医院。
是他,差点把那碗致命的土豆泥喂给苏晚。
是他,成了赵立春手里最锋利,也最愚蠢的一把刀。
厉沉舟抱着头,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眼泪混着鼻涕,糊了满脸。他看着自己那双沾满了罪孽的手,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耳光响亮,却驱散不了半分心底的绝望。
走廊里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撞着安全通道的门。
“砰——砰——砰——”
像是死神的敲门声,一下,又一下,敲在厉沉舟的心上。
安全通道外的嘶吼声越来越近,门板被撞得“咚咚”作响,每一声都像是敲在厉沉舟的心脏上。他猛地抬起头,透过门缝看到走廊尽头的人群像潮水般涌来,哭喊声、咒骂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绝望的悲歌。
踩踏事件爆发了。
无数人疯了似的朝着求生通道的方向狂奔,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恐惧,眼神里透着对生的渴望。可那扇求生通道的门,却被密密麻麻的人堵得严严实实。前面的人拼了命地推搡着门板,后面的人却像叠罗汉一样往上挤,惨叫声此起彼伏,不断有人被绊倒,被踩踏,鲜血染红了走廊的地面,汇成了一条蜿蜒的血路。
而更可怕的是,那些已经变成僵尸的人,正从走廊的另一端疯狂地扑来。他们的动作僵硬而诡异,嘶吼声低沉而瘆人,一双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些惊慌失措的人,像是看到了猎物的野兽。
厉沉舟的心脏狂跳不止,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待在这里了。安全通道已经被堵死,留在这儿,只有死路一条。
他猛地站起身,朝着电梯的方向狂奔而去。脚下的地板湿滑黏腻,不知道是血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好几次差点让他摔倒。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拼了命地跑,耳边的风声和嘶吼声越来越响。
电梯口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也是,这种生死关头,谁还敢坐电梯?所有人都怕电梯会在关键时刻出故障,把自己困在里面,变成僵尸的盘中餐。所以他们宁愿挤在求生通道里,哪怕被活活踩死,也不愿意赌那一把。
可厉沉舟顾不了那么多了。
他冲到电梯前,疯狂地按着下行键。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还停留在顶层,慢悠悠地往下跳着。走廊里的嘶吼声越来越近,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僵尸扭曲的面孔,闻到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腐臭味。
“快!快!快!”厉沉舟嘴里不停地念叨着,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几乎要把电梯按键按碎。
终于,电梯门“叮”的一声,缓缓打开了。
里面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厉沉舟没有丝毫犹豫,猛地冲了进去,反手按下了关门键和一楼的按键。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惨叫声和嘶吼声,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
电梯开始缓缓下降,轿厢里一片死寂,只有电梯运行的轻微嗡鸣声。厉沉舟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肌肉都在颤抖。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面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迹,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脑海里却全是刚才的画面——被踩踏的人群,疯狂扑来的僵尸,还有苏晚被陆泽咬住脖子时那绝望的眼神。
他成了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
这个念头像一把刀子,狠狠扎在他的心上。
电梯还在下降,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可厉沉舟却觉得,这下降的速度慢得可怕,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不知道,一楼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是逃生的希望?
还是另一个地狱?
就在这时,电梯突然猛地一顿,停在了半空中。轿厢里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然后彻底熄灭了。
黑暗瞬间笼罩了厉沉舟。
电梯里一片死寂,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的心脏,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瞬间灌满了整个电梯轿厢,连一丝光都透不进来。电梯骤停的惯性让厉沉舟狠狠撞在轿厢壁上,后背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却顾不上揉,只觉得一股火气“噌”地一下窜上头顶,瞬间点燃了心底积压的所有恐惧和绝望。
“操!操!操!”厉沉舟破口大骂,声音在狭小的轿厢里回荡,带着破锣般的嘶哑,“他妈的!关键时刻掉链子!你这破电梯是跟老子作对是不是!”
他的手在口袋里慌乱地摸索着,指尖终于触到了冰凉的手机外壳。他颤抖着按下电源键,手机手电筒的光束瞬间刺破黑暗,在轿厢里投下一道惨白的光。光束晃动着,照亮了轿厢内壁上斑驳的划痕,照亮了他自己那张布满血丝、狰狞扭曲的脸,也照亮了电梯顶部那块松动的检修面板。
厉沉舟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块面板,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咬着牙,踮起脚尖,伸手去够面板边缘的缝隙。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他就猛地发力,狠狠一掰。“咔嚓”一声轻响,面板被他掀开一条缝,露出了里面纵横交错的钢缆和一根锈迹斑斑的金属撑棍。
“妈的,天无绝人之路!”厉沉舟低吼一声,顾不上面板上的铁锈蹭脏了手掌,他探手进去,抓住那根金属撑棍的一端,用尽全身力气往外拽。撑棍被牢牢卡在钢缆中间,他憋得满脸通红,额头上青筋暴起,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最后猛地一使劲,只听“嘎吱”一声,撑棍被他硬生生撅断了。
断裂的撑棍足有小臂长短,掂在手里沉甸甸的,带着一股冰冷的金属质感。厉沉舟握着这根“武器”,转身就朝着电梯门狠狠砸去。“哐当!哐当!”金属撞击的声音刺耳难听,电梯门却只晃了晃,连条缝都没裂开。
厉沉舟的火气更旺了,他把撑棍插进电梯门的缝隙里,当成撬棍,双手死死攥住另一端,拼命地往下压。撑棍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几乎要嵌进肉里,他却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嘴里的咒骂声越来越难听,甚至带上了对他妹妹的污言秽语。
“他妈的!给老子开!你这破玩意儿!”厉沉舟红着眼睛,额头上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手背上,混着掌心的铁锈和灰尘,变成了黑乎乎的污渍,“老子要是死在这儿,做鬼都不放过你!还有赵立春那个老狗!还有我那丧门星妹妹!一个个都他妈跟老子过不去!”
他一边骂,一边使劲撬,手臂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用力而突突直跳。撑棍在门缝里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电梯门终于被他撬开了一条窄缝。
一股混杂着血腥味和腐臭味的冷风,顺着这条窄缝钻了进来,吹得厉沉舟浑身汗毛倒竖。
他下意识地把手机手电筒的光束凑到门缝前,颤抖着往外照去。
光束晃动着,照亮了电梯井里灰蒙蒙的灰尘,照亮了井壁上湿漉漉的苔藓,也照亮了一张紧贴在门缝外的脸。
那是一张青灰色的脸,眼球浑浊发白,嘴角淌着暗红色的涎水,正死死地盯着电梯里的厉沉舟。
是僵尸!
厉沉舟的瞳孔骤然收缩,手里的撑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手机也差点脱手而出。
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半点声音,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那只僵尸感受到了门缝里的活人气味,突然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伸出枯瘦如柴的手,朝着那条窄缝里猛地抓了过来!
那只枯瘦如柴的手猛地从电梯门缝里钻进来,指甲又黑又尖,像是淬了毒的铁钩,带着一股混杂着腐肉和血腥的恶臭,直扑厉沉舟的面门。厉沉舟吓得浑身汗毛倒竖,后背狠狠撞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求生的本能瞬间压过了心底的恐惧。他顾不上后背传来的钝痛,弯腰一把捡起掉在地上的铁棍,双手死死攥住棍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眼睛瞪得通红,布满了血丝,嘴里翻来覆去地骂着:“他妹妹的!他妹妹的!敢抓老子!今天非废了你这爪子不可!”
话音未落,他卯足了全身的力气,握着铁棍朝着那只伸进来的手狠狠戳了过去。铁棍的尖端被他刚才撬门时磨得锋利无比,一下就刺穿了僵尸的手背,黑色的、带着黏稠质感的血液顺着铁棍往下淌,滴落在电梯轿厢的地板上,发出“滋滋”的轻响,还冒起了淡淡的白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像是臭鸡蛋混合着铁锈的腥臭味。
可那僵尸像是完全没有疼痛感一样,手腕被刺穿了,依旧朝着厉沉舟的方向使劲抓挠,五根手指扭曲着,指甲几乎要碰到厉沉舟的鼻尖。它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股疯狂的渴望,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那声音像是破风箱在拉动,听着让人头皮发麻,浑身发冷。
厉沉舟的火气瞬间被点燃了,他看着那只还在挣扎的手,骂声更凶了,唾沫星子随着他的嘶吼喷溅出来:“他妹妹的!还他妈不死心!真以为老子好欺负是不是!老子今天就把你这爪子戳成马蜂窝!”
他咬着牙,腮帮子鼓得老高,手臂上的青筋一根根暴起,像是蜿蜒的蚯蚓。他握着铁棍,一下又一下地朝着那只手狠狠戳去,每一次戳下去,都能听到皮肉被刺穿、骨头被刮擦的闷响。黑色的血液溅得他满身都是,溅在他的脸上、脖子上、衣服上,黏糊糊的,像是涂了一层沥青。那股腐臭味几乎要把他熏晕过去,胃里翻江倒海,酸水一个劲地往上涌,可他不敢停,也不能停。他知道,只要自己稍微松懈一下,那只手的主人就会冲破这扇狭窄的电梯门,把他撕成碎片,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戳死你!他妹妹的!戳死你!”厉沉舟红着眼睛,像是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疯兽,嘴里反复念叨着这几句咒骂,铁棍挥舞的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猛。他的胳膊酸得快要抬不起来了,手心被铁棍粗糙的表面磨得火辣辣地疼,皮肉都磨破了,鲜血和僵尸的黑血混在一起,黏在手心,让他握棍的动作都变得有些打滑。可他还是死死攥着,任凭疼痛钻心,任凭力气一点点流逝。
不知道戳了多少下,那只手的手腕处终于传来一声清脆的、让人牙酸的脆响,像是骨头被生生戳断了一样。厉沉舟的眼睛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他使出了最后一丝力气,握着铁棍猛地一拧、一掰。
“咔嚓!”
一声清晰的断裂声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响起,那只僵尸的手,竟然被他硬生生戳断了!
断手掉落在电梯轿厢的地板上,手指还微微抽搐了几下,像是不甘心就这么失去行动力,可没过几秒钟,就彻底不动了,像一截枯萎的、发黑的树枝,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臭味。
厉沉舟喘着粗气,扔掉手里的铁棍,一屁股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样,连抬手的劲都没有了。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喉咙里火辣辣的,像是吞了炭火,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混着脸上的黑血,汇成一道道污浊的溪流,滴落在地板上。
他看着那截断手,又透过门缝看向外面,心脏还在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门外的僵尸失去了一只手,喉咙里发出一阵更加愤怒、更加凄厉的嘶吼声,那声音像是婴儿的啼哭,又像是野兽的咆哮,听得人毛骨悚然。它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拼命地拍打着电梯门,发出“砰砰砰”的巨响,震得整个轿厢都在晃动,头顶的金属面板簌簌地往下掉着铁锈和灰尘。
可电梯门被厉沉舟用铁棍撬出的缝隙实在太小了,它的手根本伸不进来,只能徒劳地拍打着,指甲划过金属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在锯着人的神经。
折腾了好一会儿,那只僵尸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根本攻不破这扇坚固的电梯门,也抓不到里面那个该死的活人。它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喉咙里的嘶吼声也从高亢变得低沉,最后变成了一阵断断续续的呜咽。
然后,它开始在电梯井里漫无目的地徘徊起来。
厉沉舟能听到它沉重的脚步声,一下一下地踩在电梯井的钢架上,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那脚步声时而近,时而远,像是在绕着电梯轿厢打转,又像是在寻找其他的入口。
电梯轿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厉沉舟粗重的喘息声,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浓得化不开的腐臭味。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地板上的断手,又听着外面僵尸徘徊的脚步声,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他知道,自己暂时安全了。
可这安全,不过是暂时的。
电梯还停在半空中,不上不下,像一口悬在深渊里的铁棺材。外面全是僵尸,嘶吼声、抓挠声、脚步声此起彼伏,汇成了一曲绝望的地狱乐章。他被困在这个狭小的铁盒子里,没有水,没有食物,只有一具断手和满身的污血,像是在等着被慢慢耗死,等着僵尸找到其他的办法,冲进来把他吞噬殆尽。
厉沉舟抱着头,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眼泪混着黑血,无声地淌满了脸颊。
僵尸徘徊的脚步声终于渐渐远去,最后彻底消失在了电梯井的深处。轿厢里的死寂像是凝固了的冰块,压得厉沉舟喘不过气。他瘫坐在地上,缓了足足有十几分钟,才勉强压下心底的恐惧,浑身的肌肉却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
那股腐臭味依旧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地板上的断手狰狞地蜷缩着,像是一道催命符。厉沉舟干呕了几声,喉咙里火辣辣的疼,他挣扎着撑着冰冷的轿厢壁站起身,腿脚发软,差点又跌坐回去。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脚步声,顺着电梯井的钢架传了过来。
不是僵尸那种沉重拖沓、带着腐朽气息的响动,而是轻盈的、带着些许慌乱的脚步声,一下一下,敲在寂静的空气里,也敲在了厉沉舟的心上。
他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蹑手蹑脚地挪到电梯门的缝隙前,把眼睛凑了上去。
手机手电筒的光束还亮着,他调暗了光线,小心翼翼地朝着外面照去。
光束穿过狭窄的缝隙,落在了电梯井的钢架上。一个身影正蜷缩在钢架的夹角里,背对着他,看身形,是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校服,头发乱糟糟的,肩膀微微耸动着,似乎在小声地啜泣。
女孩的身材纤细,哪怕是穿着宽大的校服,也能看出窈窕的轮廓。她的腿很长,此刻正紧紧地并拢着,双手抱着膝盖,把头埋在臂弯里,看起来脆弱得像一株风中的小草。
厉沉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刚才的恐惧和绝望,像是被一盆滚烫的热水浇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
他被困在这该死的电梯里多久了?从拿着电锯冲进苏晚的病房,到躲进垃圾桶,再到被困在这铁盒子里,他经历了太多的疯狂和恐惧,神经一直绷得紧紧的。而此刻,看到这样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出现在眼前,他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一股歹毒的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地滋长起来。
这荒无人烟的电梯井,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境,这女孩孤身一人,看起来又这么柔弱,简直就是送到嘴边的猎物。
厉沉舟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凶狠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扭曲的笑容。他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背影,目光像是黏在了她纤细的腰肢和修长的腿上,怎么也挪不开。
他想起了赵立春的话,想起了自己可以在这座城市里为所欲为,想起了那些犯下的罪孽,没有受到半点惩罚。一股邪火从心底窜了上来,烧得他浑身发烫。
什么僵尸,什么病毒,什么绝境,都在这一刻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把这个女孩弄进电梯里,怎么让她屈服于自己。
厉沉舟的手指慢慢收紧,攥成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他压低了声音,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温和一些,甚至带上了一丝虚伪的关切,对着缝隙外的女孩喊道:“喂!你是谁?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女孩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颤,像是受惊的小鹿,慌忙抬起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过来。
借着手机手电筒微弱的光线,厉沉舟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极其清秀的脸,皮肤白皙,眉眼弯弯,哪怕是满脸泪痕,头发凌乱,也难掩那份少女独有的娇憨和灵动。她的眼睛很大,此刻正睁得圆圆的,里面充满了惊恐和茫然,像一只误入陷阱的幼兽。
这副模样,更是让厉沉舟心底的歹念疯长到了极致。他的心脏狂跳不止,血液像是在血管里沸腾,他恨不得立刻撬开电梯门,把这个女孩抓进来。
女孩显然也看到了电梯门缝里的光束,还有他那张隐在黑暗里的脸。她的嘴唇哆嗦着,往后缩了缩,声音带着哭腔,细若蚊蝇:“你……你是谁?这里……这里好多怪物……”
“怪物都走了,别怕。”厉沉舟的声音更加温柔了,甚至带上了一丝哄骗的意味,他刻意把自己的脸往缝隙里凑了凑,让女孩能看清他的“和善”,“我也是被困在这里的,这电梯坏了,我正想办法出去呢。你过来,我们一起想办法,总比一个人待着强。”
他一边说,一边悄悄捡起了刚才掉在地上的铁棍,紧紧地攥在手里。铁棍上还沾着僵尸的黑血,冰冷的触感让他更加清醒,也更加凶狠。
他看着女孩犹豫的眼神,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充满了无助的大眼睛,心底的欲望像潮水般汹涌。他在心里盘算着,只要女孩靠近电梯门,他就猛地撬开一条更大的缝,一把将她拽进来。到了这狭小的轿厢里,她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厉沉舟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那笑容里充满了贪婪、欲望和毫不掩饰的恶意。他死死地盯着女孩,像是盯着一块即将到嘴的肥肉,耐心地等待着她走进自己布下的陷阱。
女孩还在犹豫,她的目光在电梯门缝和幽深的电梯井之间来回游移,脸上满是挣扎。她显然是被刚才的僵尸吓得够呛,此刻孤身一人,听到有人愿意和她一起,难免会生出一丝依赖。
厉沉舟见状,心里的窃喜几乎要溢出来。他又压低了声音,语气里的关切更加浓重,甚至带上了一丝焦急:“快过来啊!待会儿怪物回来了,就来不及了!我不会伤害你的,我们只是一起想办法出去!”
他握着铁棍的手,已经微微抬了起来,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女孩的脚步,只要她再往前一步,再往前一步……
一股疯狂的、扭曲的快意,在他的心底蔓延开来。他仿佛已经看到了女孩被自己拽进电梯,惊慌失措的模样,看到了她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任人宰割的场景。
这该死的末日,这该死的绝境,似乎也因为这即将到手的猎物,变得有了一丝“乐趣”。厉沉舟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呼吸越来越粗重,眼睛里的歹光,越来越盛。
女孩终究还是抵不过对僵尸的恐惧,也抵不过厉沉舟那句“怪物回来就来不及了”的哄骗。她攥紧了校服的衣角,脚步踉跄地挪到电梯门口,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里满是警惕,却又透着一丝绝望的依赖。
“门……门怎么开?”女孩的声音细若蚊蝇,带着哭腔,浑身都在发抖。
厉沉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得逞的狞笑,他没有说话,只是攥紧了手里的铁棍,猛地用力一撬。原本就被撬出一条窄缝的电梯门,发出“嘎吱”一声刺耳的响动,缓缓地往两边滑开了一小截,刚好够一个人挤进来。
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幽深黑暗的电梯井,又看了一眼电梯里的厉沉舟,最终还是咬着牙,侧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挤了进来。
她刚一踏进轿厢,厉沉舟就迫不及待地松开了铁棍,伸手狠狠一推,电梯门“哐当”一声又关上了,将外面的黑暗和恐惧,暂时隔绝在了门外。
轿厢里的光线很暗,只有手机手电筒那一点微弱的光,照亮了女孩那张苍白清秀的脸。她的头发乱糟糟的,额头上还沾着灰尘和冷汗,看起来格外惹人怜。一股淡淡的、像是青草混合着肥皂的清新味道,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飘进了厉沉舟的鼻子里。
这味道和之前那股腐臭味截然不同,像是一股清泉,瞬间冲刷了厉沉舟鼻腔里的污浊。他贪婪地吸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愈发浑浊,脚步不由自主地朝着女孩走了过去。
女孩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轿厢壁上,双手抱在胸前,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恐惧:“你……你想干什么?”
厉沉舟没有回答她,只是一步步地逼近,直到和她近在咫尺。他能闻到她身上那股诱人的味道,能看到她因为害怕而微微颤抖的睫毛,能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微弱体温。
女孩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她想说什么,想呵斥他,想让他离自己远点,可一想到外面那些疯狂的僵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敢激怒眼前这个男人,只能死死地咬着嘴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敢掉下来。
厉沉舟看着她这副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心里的歹念愈发膨胀。他缓缓地贴近女孩,几乎是脸贴着脸,鼻尖蹭过她的脸颊,贪婪地嗅着她身上的味道。那股清新的气息,像是一剂毒药,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的嘴唇动了动,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女孩说:“口粮……终于进来了。”
女孩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看到厉沉舟的眼神突然变得无比凶狠,像是一头饿疯了的野兽。
她的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刚想开口尖叫,刚想推开眼前的男人,却已经来不及了。
厉沉舟猛地伸出手,死死地攥住了女孩的肩膀。他的力气很大,像是一把铁钳,攥得女孩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瞬间就掉了下来。她拼命地挣扎着,双腿胡乱地踢蹬着,嘴里发出凄厉的哭喊:“放开我!你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可这狭小的电梯轿厢里,根本没有人能救她。她的挣扎在厉沉舟的眼里,就像是垂死挣扎的猎物,只会让他更加兴奋。
厉沉舟的脸上露出了一抹扭曲的笑容,他凑到女孩的耳边,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别喊了……喊破喉咙也没人来救你……外面全是怪物……你是我的……”
说完,他猛地低下头,像那些疯狂的僵尸一样,张开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了女孩白皙纤细的脖子上!
“啊——!”
一声凄厉到极致的惨叫,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炸开,瞬间刺穿了耳膜。
女孩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痛苦。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脖子上的皮肉被牙齿咬破,一股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往下淌,带来一阵钻心刺骨的疼。
厉沉舟像是疯了一样,死死地咬着,嘴里发出满足的呜咽声。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仿佛正在享用一道美味的大餐。女孩的哭喊和挣扎,在他听来,都像是动听的乐曲。
女孩的力气越来越小,挣扎的幅度也越来越弱。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惊恐,慢慢变得涣散,身体软软地瘫了下去,只有喉咙里还发出微弱的呜咽声。温热的血液浸湿了她的校服衣领,也浸湿了厉沉舟的脸和衣服。
电梯轿厢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女孩身上那淡淡的青草肥皂味,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厉沉舟终于松开了嘴,他抬起头,脸上沾满了鲜血,嘴角还挂着一丝血丝。他看着瘫在自己怀里,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孩,露出了一抹狰狞而满足的笑容。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疯狂和暴戾。
在这个僵尸横行的末日里,他似乎也变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比僵尸更加可怕的怪物。
而这个可怜的女孩,终究还是没能逃出这场噩梦,成为了他被困在电梯里的,所谓的“口粮”。
女孩的身体还在微微抽搐着,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混合着脖子上的血迹,在她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两道触目惊心的血痕。她的眼睛还睁着,里面倒映着厉沉舟那张狰狞的脸,充满了无尽的绝望和痛苦。
这一幕,将会成为她这辈子,永远都难以忘怀的噩梦。
哪怕是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无法磨灭。
厉沉舟松开咬着女孩脖子的嘴,温热的血液顺着他的嘴角往下淌,滴落在他沾满污垢的衣服上,晕开一片片暗红色的痕迹。他伸出舌头,贪婪地舔舐着嘴唇上残留的血迹,眼神浑浊而疯狂,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迷茫的神情。他瘫坐在冰冷的电梯轿厢地板上,怀里还抱着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女孩,女孩的身体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微弱的呼吸声像是风中残烛,随时都可能熄灭。
“为什么……为什么会吃人……”厉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的目光涣散地落在女孩苍白的脸上,又慢慢移到自己沾满鲜血的手上,那双手此刻还在微微颤抖着,“我以前……不是这样的……”
他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一段被遗忘的记忆。那是很多年前,他还不是现在这个被疯狂和绝望裹挟的怪物,那时候他热衷于各种极限挑战,荒野逃生就是他的最爱。他还记得第一次深入原始森林,带着简陋的工具,在里面待了整整一个月。那时候食物耗尽,他饿到眼冒金星,最后只能靠着捕猎为生。
“那时候……生吃鹿肉……”厉沉舟的嘴角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恍惚,“鹿肉的血腥味很重,嚼在嘴里又柴又硬,可那时候顾不上那么多,能活下去就好……”
他还记得后来,他胆子越来越大,挑战的难度也越来越高。他去过雪山,去过沼泽,去过鳄鱼遍布的湿地。他曾经徒手抓到过一只受伤的老虎,靠着生啃虎肉撑过了最艰难的几天;他也曾经在湿地里设下陷阱,抓到过一条成年鳄鱼,那鳄鱼肉腥气扑鼻,带着一股淡淡的土腥味,可他还是吃得津津有味。
“老虎肉……鳄鱼肉……什么肉没吃过……”厉沉舟的声音越来越低,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又像是在对怀里的女孩倾诉,“那时候只觉得,只要是能吃的,就能让我活下去……活下去……”
他的记忆像是断了线的风筝,飘啊飘,又飘回了现在。飘回了这个被困在半空的电梯里,飘回了这个僵尸横行的末日。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女孩,女孩的脖子上还在往外渗着血,那温热的触感,那浓郁的血腥味,让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
一股强烈的饥饿感,突然从他的胃里涌了上来,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想起了荒野逃生的日子,想起了那些生吞活剥的经历,那些记忆像是催化剂,让他心底的疯狂和欲望,彻底挣脱了束缚。
“以前能吃鹿肉、老虎肉、鳄鱼肉……现在……为什么不能吃人肉……”厉沉舟喃喃自语,眼神里的迷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细腻的皮肤,像是在抚摸一件稀世珍宝,“都是肉……都是能让人活下去的肉……”
他的目光在女孩的身上缓缓游移,从纤细的脖子,到瘦弱的肩膀,再到纤细的手臂。他像是在估算着什么,手指轻轻捏了捏女孩的胳膊,感受着那温热的、带着弹性的触感。
一股满足的笑意,慢慢爬上了他的脸庞。那笑容扭曲而狰狞,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
“这个女孩……够我吃三天的了……”厉沉舟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睛里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三天……足够我撑到……有人来救我了……”
他低下头,再次凑近女孩的脖子,鼻尖贪婪地嗅着那浓郁的血腥味。那味道像是一剂强心针,让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的牙齿轻轻磨动着,发出轻微的“咯吱”声,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欲望。
怀里的女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声微弱的呜咽,像是在哀求,又像是在绝望地哭泣。可厉沉舟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吃。
吃下去,就能活下去。
在这个末日里,活下去,就是唯一的真理。
厉沉舟的嘴角,缓缓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女孩的身体,像是抱住了自己活下去的希望。电梯轿厢里的血腥味越来越浓,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和那股淡淡的腐臭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而厉沉舟,却像是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了那股让他疯狂的血腥味里。他的眼睛里,再也没有了迷茫,只剩下了对生存的渴望,和对血肉的贪婪。
他,已经彻底变成了一个怪物。
一个比那些僵尸,更加可怕的怪物。
厉沉舟正沉浸在那股令人疯狂的血腥味里,脑海里反复盘算着这女孩的肉够不够撑过三天,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哭声。那哭声细弱蚊蝇,像是小猫崽的呜咽,却在这死寂的电梯轿厢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猛地抬起头,沾满血迹的脸瞬间绷紧,眼神里的贪婪被一丝警惕取代。他侧着耳朵仔细听了听,哭声是从电梯井的方向传来的,断断续续,带着婴儿特有的软糯,却又透着一股让人揪心的无助。
厉沉舟的心脏“咚咚”狂跳起来,不是因为同情,而是因为一股新的欲望,正顺着他的脊椎骨往上爬。他下意识地松开了怀里的女孩,踉跄着扑到电梯门旁边,抓起那根沾着僵尸黑血的铁棍,用尽全身力气去撬那扇紧闭的电梯门。
“嘎吱——嘎吱——”
金属摩擦的刺耳声响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电梯门被他硬生生撬开了一条比之前更大的缝。他把眼睛凑上去,手机手电筒的光束穿过缝隙,在电梯井的钢架之间晃动着,最后落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放着一个小小的婴儿篮,篮子里躺着一个裹着粉色襁褓的婴儿。婴儿的小脸涨得通红,眼睛闭着,嘴巴张着,正发出一声声微弱的啼哭。看样子,顶多也就几个月大。
“又来……口粮了……”
厉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眼睛里瞬间爆发出极其贪婪的光芒。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笑容。一个少女够吃三天,再加上一个婴儿,起码能撑过五天!五天的时间,说不定就能等到救援,就能活下去!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厉沉舟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一样,浑身的疲惫和恐惧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攥紧铁棍,猛地用力一撬,电梯门被撬开了一大截,刚好够他钻出去。他毫不犹豫地弯腰钻了出去,双脚落在电梯井冰冷的钢架上,顾不上脚下湿滑的铁锈和灰尘,也顾不上远处可能传来的僵尸嘶吼声,跌跌撞撞地朝着那个婴儿篮扑了过去。
婴儿的哭声越来越响,厉沉舟的心也跳得越来越快。他一把抱起那个温热的婴儿,小家伙似乎被他粗鲁的动作吓到了,哭声猛地拔高,小胳膊小腿胡乱地蹬着,软乎乎的小手还抓了一下他的手腕。
那触感温热柔软,厉沉舟的眼睛更亮了,像是看到了天底下最诱人的美味。他咧着嘴笑,嘴里嘟囔着:“乖乖的,别闹,跟着老子,有吃的……”
就在这时,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突然从电梯井的另一端传来:“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厉沉舟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的妇女正跌跌撞撞地朝着他跑过来。妇女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身上还沾着不少灰尘和血污,看起来狼狈不堪。她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厉沉舟怀里的婴儿,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
厉沉舟的心里咯噔一下,随即又冷静下来。一个婴儿加上一个妇女,这口粮,简直是送上门来的!
他脸上的狰狞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虚伪至极的关切表情,朝着那个妇女挥了挥手,大声喊道:“大姐!快!快进电梯来躲着!外面全是怪物!这里安全!”
妇女听到他的话,脚步猛地顿住,眼里的警惕和绝望,瞬间被一丝希望取代。她看着厉沉舟怀里的孩子,又看了看那扇敞开的电梯门,嘴唇哆嗦着,声音带着哭腔:“真……真的安全吗?”
“当然安全!”厉沉舟拍了拍电梯门,脸上的笑容愈发“和善”,“快进来!晚了就来不及了!那些怪物闻到血腥味,很快就会过来的!”
妇女再也顾不上多想,救子心切的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拼了命地朝着电梯门跑过来。她的脚步又急又快,好几次差点摔倒,却还是死死地盯着厉沉舟怀里的婴儿。
厉沉舟看着她越来越近的身影,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残忍的笑意。他抱着婴儿,缓缓地退进了电梯轿厢,还特意留出了一道门缝,方便妇女进来。
妇女跑到电梯门口,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她一进来,就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想要从厉沉舟怀里抱回自己的孩子:“我的宝宝……把我的宝宝还给我……”
厉沉舟却侧身躲开了她的手,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嘴里说着:“大姐,别急,为了安全,我先把电梯门封紧,这样那些怪物就进不来了。”
话音未落,他就猛地伸出手,一把推开了那个妇女。妇女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在电梯的地板上,疼得闷哼一声。还没等她爬起来,厉沉舟就已经攥紧了那根铁棍,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电梯门狠狠砸了过去。
“哐当!哐当!哐当!”
一下又一下,沉重的铁棍砸在电梯门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他又把铁棍插进电梯门的缝隙里,死死地卡住,然后又找来轿厢里能搬动的所有东西——断掉的僵尸手臂、散落的金属零件,甚至还有那个少女的一只鞋子,全都堆在了电梯门后面,堵得严严实实。
做完这一切,厉沉舟才喘着粗气转过身,看着跌坐在地上,满脸惊恐的妇女,还有怀里依旧在啼哭的婴儿,脸上的笑容彻底变得狰狞而残忍。
他舔了舔嘴唇,缓缓地朝着那对母子走了过去,眼睛里闪烁着饿狼般的光芒,像是在打量着两块即将到嘴的肥肉。
电梯门被封死了,狭小的轿厢里,只剩下妇女的惊呼声、婴儿的啼哭声,还有厉沉舟那粗重而贪婪的呼吸声。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混合着婴儿身上淡淡的奶香味,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让人不寒而栗。
电梯轿厢里的血腥味浓得化不开,少女的身体软塌塌地瘫在地板上,脖颈处的伤口还在微微渗着血。厉沉舟怀里抱着那个啼哭不止的婴儿,小家伙的哭声尖锐又软糯,一下下戳着他紧绷的神经。旁边的妇女缩在角落里,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依赖,死死地盯着他怀里的孩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厉沉舟的嘴角勾起一抹阴恻恻的笑,他抬起沾着血污的手,猛地按灭了手机手电筒的开关。
黑暗瞬间吞噬了整个轿厢,只剩下婴儿断断续续的啼哭,还有妇女粗重的呼吸声。
“别害怕。”厉沉舟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低沉又沙哑,带着一股刻意伪装出来的温和,“太亮了容易被怪物发现,我来替你照顾婴儿吧,你好好歇着。”
妇女愣了一下,紧绷的神经似乎松懈了几分。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眼前这个男人的声音,竟成了她唯一的慰藉。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虽然知道对方看不见,却还是忍不住说道:“谢谢你……谢谢你好心人……”
她哪里知道,自己口中的“好心人”,此刻正抱着她的孩子,露出了一副择人而噬的狰狞嘴脸。
厉沉舟抱着婴儿,缓缓走到轿厢的角落,远离了那个妇女。小家伙似乎察觉到了危险,哭声越来越响,小胳膊小腿拼命地蹬着,软乎乎的小手抓挠着他的手臂。
厉沉舟的眼神在黑暗里变得愈发凶狠,他死死地盯着怀里那个小小的身影,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口粮。
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捂住了婴儿的口鼻。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发出的微弱呜咽声。小家伙的身体剧烈地挣扎着,小手小脚胡乱地踢打着,可他的力气太小了,在厉沉舟那双布满老茧、充满蛮力的手里,根本不堪一击。
厉沉舟的手越捂越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里的小身体挣扎的幅度越来越小,越来越弱,最后彻底不动了。
婴儿的体温还在,身体软软的,却再也没有了一丝生气。
厉沉舟缓缓松开手,黑暗里,他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混合着血腥味,格外诱人。他的喉咙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上心头,像是有无数只虫子在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再也忍不住了,低下头,张开嘴,狠狠咬在了婴儿的胳膊上。
温热的血液瞬间涌进了他的嘴里,带着一丝淡淡的甜腥味。那味道比他曾经吃过的鹿肉、虎肉、鳄鱼肉都要鲜美,都要让人着迷。
厉沉舟像是疯了一样,大口大口地啃食着。他的牙齿撕裂皮肉,啃咬着骨头,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这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一边啃,一边发出满足的呜咽声,眼睛在黑暗里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他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这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忘了旁边还有一个孩子的母亲。他的脑海里,只剩下吃,只剩下活下去的欲望。
旁边的妇女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听到一阵奇怪的声响,却因为害怕,不敢出声询问。她还傻傻地以为,那个男人正在温柔地安抚着她的孩子,还在心里感激着这个在末日里伸出援手的“好心人”。她甚至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依靠的贴心臂膀,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轿厢里的奶香味渐渐被浓郁的血腥味取代,那阵“咯吱咯吱”的啃食声,也慢慢停了下来。
厉沉舟瘫坐在地上,肚子里传来一阵久违的饱腹感,可他的心里,却还是隐隐有些不满足。他低头看了看怀里的东西,那里只剩下一副小小的、惨白的白骨,上面连一丝肉屑都没有了。
他舔了舔嘴唇上的血迹,意犹未尽地砸了咂嘴。
黑暗里,他的眼睛慢慢睁开,闪烁着骇人的红光。他的目光缓缓转向了缩在角落里的那个妇女。
一个婴儿,只够他塞牙缝的。
这个妇女,看起来……够他吃上好几天的。
厉沉舟的嘴角缓缓咧开,露出一口森白的、沾满血迹的牙齿,他的喉咙里发出一阵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声,朝着那个毫无防备的妇女,缓缓走了过去。
妇女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那个男人过来安慰自己,她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感激,哽咽着说道:“谢谢你……我的孩子……”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一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在黑暗里死死地盯着她。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涌上心头,妇女的身体瞬间僵住,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就在这时,厉沉舟猛地睁开了眼睛。
刺眼的光线透过电梯轿厢的缝隙照了进来,晃得他眼睛生疼。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的冷汗浸湿了衣服,后背冰凉一片。
他猛地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手上干干净净的,没有一丝血迹。
他又看向四周,电梯轿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那个被他戳断的僵尸断手,还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哪里有什么少女,哪里有什么婴儿,哪里有什么妇女。
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噩梦。
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厉沉舟瘫坐在地上,看着自己颤抖的双手,想起梦里那个啃食婴儿的自己,想起那双闪烁着红光的眼睛,一股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他捂着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电梯井里,传来了僵尸低沉的嘶吼声。
那声音,离他越来越近了。
厉沉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浸湿了额前凌乱的头发,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他看着自己那双干净却又隐隐透着血腥味的手,又看了看轿厢里那截狰狞的僵尸断手,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疯狂地跳动着,几乎要冲破喉咙。
刚才那场噩梦太过真实,啃食婴儿的快感、妇女绝望的眼神、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一幕幕都在他的脑海里盘旋,挥之不去。他猛地晃了晃脑袋,试图将那些可怕的画面甩出去,可越是这样,那些画面就越是清晰。
“不对……不对……”厉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这肯定也是一场梦……赵立春的僵尸病毒,电梯里的断手,刚才的少女和婴儿……全都是梦!”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手,狠狠朝着自己的脸颊抽了过去。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在狭小的电梯轿厢里回荡,火辣辣的痛感瞬间从脸颊蔓延开来,疼得他龇牙咧嘴,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疼……是疼的……”厉沉舟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这么疼……难道不是梦?”
就在这时,电梯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撞击声,“砰砰砰”的声响震得整个轿厢都在晃动,头顶的金属面板簌簌地往下掉着铁锈和灰尘。
厉沉舟的脸色瞬间惨白,他踉跄着扑到电梯门的缝隙前,屏住呼吸往外看去。
这一看,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连呼吸都停滞了。
电梯井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密密麻麻的僵尸。它们一个个青面獠牙,眼神浑浊,嘴角淌着黑色的涎水,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这些僵尸像是闻到了活人的气息,全都朝着电梯门的方向涌了过来。
它们层层叠叠地摞在一起,像是一座不断堆砌的小山,最下面的僵尸被压得血肉模糊,却依旧在疯狂地扭动着身体,想要靠近电梯门。上面的僵尸则伸出枯瘦的手,拼命地抓挠着电梯门,指甲划过金属门板,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像是在锯着人的神经。
“哐当!哐当!”
僵尸们的撞击越来越猛烈,电梯门被撞得凹陷下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挤爆。
“不……不!”厉沉舟吓得魂飞魄散,他踉跄着后退,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浑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着,“怎么会这么多……这么多僵尸……这不是真的……这一定还是梦!”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再次抬起手,朝着自己的脸颊狠狠抽了过去。
一下,两下,三下……
清脆的巴掌声在轿厢里回荡,他的脸颊很快就红肿起来,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要灼烧他的皮肤。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一样,依旧不停地抽打着自己,嘴里还在疯狂地念叨着:“醒过来!快醒过来!这是梦!这是梦!”
就在他抽到第五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扭曲。
电梯门外那座堆积如山的僵尸,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渐渐模糊、消散。剧烈的撞击声和嘶吼声也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
厉沉舟的动作猛地停住,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掌,又看了看空荡荡的电梯井,整个人都懵了。
刚才那密密麻麻的僵尸,那震耳欲聋的撞击声,竟然又消失了。
他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红肿的手,又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原来,刚才那堆积如山的僵尸,也只是一场梦。
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将他死死地困在里面。
他不知道哪一个是现实,哪一个是梦境。
是最初的僵尸病毒爆发是梦?还是啃食少女和婴儿是梦?亦或是现在这狭小的电梯轿厢,也是一场永远醒不来的噩梦?
厉沉舟抱着头,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一阵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声。
电梯轿厢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还有那股挥之不去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而这场无尽的噩梦,似乎还没有尽头。
厉沉舟的神经还紧绷在那无边无际的噩梦深渊里,电梯轿厢的腐臭、啃噬血肉的腥甜、僵尸嘶吼的沙哑还在脑海里盘旋不散。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胸腔里的窒息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残存的理智驱使着他再次扬起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抽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带着狠劲落下,火辣辣的痛感瞬间炸开,顺着脸颊蔓延到太阳穴,将那些混乱癫狂的画面震得支离破碎。他猛地睁开眼,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钻进来,落在熟悉的天花板上,印着几道浅淡的水渍痕迹——那是他公寓里住了好几年的老房子,不是冰冷狭小的电梯铁盒。
他的呼吸急促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胸口剧烈起伏着,视线缓缓下移,落在身侧的枕头上。苏晚的侧脸安静地贴在枕头上,长发散落在棉质枕套上,睫毛微微颤动着,睡得正沉。她的呼吸均匀而轻柔,带着淡淡的沐浴露香味,和梦里那股浓郁的血腥味、腐臭味截然不同。
“苏晚……”厉沉舟喃喃出声,声音沙哑得厉害,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苏晚温热的皮肤,那真实的触感让他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原来,真的是梦。
是一场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他撑着酸软的胳膊坐起身,浑身的冷汗已经把睡衣浸湿,黏糊糊地贴在身上,难受得厉害。而更让他坐立难安的是,小腹处传来一阵强烈的憋胀感,像是有一团火在烧,催促着他赶紧去卫生间。
他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尽量不吵醒身侧的苏晚,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快步朝着卫生间走去。冰凉的瓷砖刺激着脚底的皮肤,让他混沌的脑袋清醒了几分。他站在马桶前,解开裤子,一阵舒畅的感觉席卷而来,积压了一夜的憋闷瞬间消散。
解决完生理需求,厉沉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低头扯了扯裤子,准备转身去洗漱,却在这一瞬间,感觉到了不对劲。
裤子的布料黏糊糊的,带着一股潮湿的凉意,紧紧地贴在大腿根部,那种触感,绝对不是洗手时溅上的水珠能造成的。
他的心猛地一沉,像是被一块石头砸中,一股荒谬又羞耻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颤抖着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裤子,指尖触碰到的地方,一片湿冷。
“不……不可能……”厉沉舟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猛地拉开裤子,低头看去——浅灰色的睡裤上,赫然印着一大片深色的水渍,那水渍还在顺着裤腿往下蔓延,在地板上晕开一小片痕迹。
他尿床了。
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男人,竟然因为一场噩梦,尿床了。
这个认知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厉沉舟的头顶,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像是凝固了。他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那片湿冷的触感,和心底翻涌上来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羞耻感。
他猛地回过神来,像是做贼一样,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卧室的方向,确定苏晚还没有醒,这才松了一口气。可随即,那股羞耻感又加倍地涌了上来,他抬手,狠狠往自己脸上抽了两巴掌。
“啪!啪!”
比之前更重的力道落下,脸颊瞬间泛起红肿,痛感却让他更加清醒。他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眼神慌乱、脸颊红肿的男人,只觉得无比陌生。
这还是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在荒野里生吃虎肉鳄鱼肉的厉沉舟吗?
竟然会因为一场噩梦,吓得尿床。
厉沉舟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又自嘲的笑容,他抬手,用力抹了一把脸,试图将那些慌乱和羞耻抹去。可那湿冷的触感,却像是刻在了他的皮肤上,怎么也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卧室里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苏晚似乎翻了个身。
厉沉舟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手忙脚乱地脱下睡裤,团成一团,塞进洗衣机里,又飞快地从衣柜里翻出一条干净的裤子换上。他动作迅速得像是一阵风,生怕被苏晚看到这狼狈不堪的一幕。
换好裤子,他靠在卫生间的门框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里满是后怕和茫然。
那场关于僵尸、关于血肉、关于绝望的噩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为什么醒来之后,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还在紧紧地缠绕着他?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仿佛还能闻到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仿佛还能感受到啃噬血肉时的那种疯狂和满足。
厉沉舟用力甩了甩头,试图把那些可怕的念头甩出去。他走到洗漱台前,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在自己的脸上。
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让他稍微冷静了一些。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渐渐变得坚定。
不管那场梦是真是假,都已经过去了。
现在,他在自己的公寓里,苏晚就在旁边,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厉沉舟的目光落在镜子里自己的眼睛上,那双眼睛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属于野兽的红光。
他的心头,再次涌上一股寒意。
厉沉舟换好干净的裤子,蹑手蹑脚地走回卧室,生怕惊醒了床上的苏晚。窗外的天光已经蒙蒙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几道细碎的光影。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苏晚均匀的呼吸声,听起来安稳又平和。
他轻轻掀开被子的一角,躺了回去,小心翼翼地伸出胳膊,从背后搂住了苏晚的腰。
入手的触感,却不是记忆里的温热柔软,而是一片刺骨的冰凉,像是抱着一块在寒冬里冻了许久的冰块。
那股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瞬间窜遍了厉沉舟的全身,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猛地竖了起来。
“苏晚?”厉沉舟的声音发颤,他猛地转过头,凑到苏晚的耳边,试图听到她的呼吸声。
可他闻到的,却是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那味道,和电梯井里僵尸身上的腐臭味,一模一样。
厉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猛地伸出手,颤抖着掀开盖在苏晚身上的被子,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看向苏晚的脸。
那张他熟悉的、温柔的脸,此刻已经变得青灰,皮肤松弛地耷拉着,嘴角隐隐有黑色的液体渗出。她的眼睛紧闭着,可眼窝却深深地凹陷下去,露出了青白的骨头轮廓。
她早就不是那个鲜活的苏晚了。
她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而且已经开始腐烂了。
“啊——!”
厉沉舟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尖叫出声,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刹那间褪去,只留下一片冰凉的麻木。他手脚并用地往后缩,重重地摔在了地板上,后脑勺磕在冰冷的瓷砖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顾不上疼,只是瘫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身体抖得像筛糠一样,牙齿不停地打颤,发出“咯咯”的声响。
“不……不……这不是真的……”厉沉舟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苏晚……苏晚你醒醒……这是梦……一定是梦……”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床上的苏晚,脑海里一片空白,只剩下无边无际的恐惧和绝望。他想起了梦里的僵尸,想起了那些啃噬血肉的画面,想起了自己变成怪物的样子。难道苏晚也变成了僵尸?难道自己一直搂着一具尸体睡觉?
这个念头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猛地捂住嘴,剧烈地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厉沉舟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看着床上那具冰冷的尸体,又看了看自己颤抖的双手,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一定还是梦。
对,是梦。
之前的电梯、僵尸、少女、婴儿都是梦,现在苏晚变成尸体,也一定是梦。
只要自己再勇敢一点,再去抱抱她,说不定这个梦就醒了。
厉沉舟咬着牙,撑着地板,一点点地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腿软得像是面条,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随时都可能摔倒。他一步步地挪到床边,目光落在苏晚青灰的脸上,心脏依旧在疯狂地跳动着。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再次伸出胳膊,颤抖着搂住了苏晚的身体。
入手的触感,依旧是刺骨的冰凉。
那股腐臭味,也更加浓郁了,钻进他的鼻腔里,让他几欲作呕。
厉沉舟的眼眶又红了,他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他一边用胳膊紧紧地搂着苏晚冰冷的身体,一边抬起另一只手,狠狠地朝着自己的脸颊抽了过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火辣辣的痛感瞬间布满了他的脸颊。他越抽越用力,脸颊很快就变得红肿不堪,嘴角甚至渗出了血丝。
“醒过来!快醒过来!”厉沉舟嘶吼着,声音嘶哑得像是破锣,“这是梦!这是梦!”
就在他抽到第五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扭曲。
卧室的天花板、窗帘、床铺,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渐渐模糊、消散。怀里那具冰冷的尸体,也在瞬间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粗糙的、带着泥土气息的触感。
厉沉舟的动作猛地停住,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红肿的手掌,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的东西。
那哪里是什么苏晚的尸体。
那是一块棱角分明的石头,表面坑坑洼洼的,沾着湿润的泥土和草屑,摸上去冰凉刺骨。
而他自己,正躺在一片荒草丛生的野地里。
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树林,晨雾弥漫,空气里带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和泥土的湿润气息。远处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听起来格外悦耳。
没有电梯,没有僵尸,没有尸体。
只有他自己,和怀里的一块石头。
厉沉舟缓缓地松开手,任由那块石头滚落在地上。他瘫坐在草丛里,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看着自己红肿的脸颊和颤抖的双手,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
原来,这又是一场梦。
一场接着一场的噩梦,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将他死死地困在里面,分不清现实和虚幻。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醒了没有,也不知道现在这片荒野,是不是又一个新的梦境。
厉沉舟抬起手,再次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脸颊,那真实的痛感,却让他更加茫然。
他到底,是在梦里,还是在现实里?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的身上,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可厉沉舟的心里,却一片冰凉,像是永远也捂不热了。
晨雾裹着草木的湿冷气息,缠得厉沉舟浑身发僵。他瘫坐在荒草丛里,目光空洞地望着远处连绵的树林,脑子里还乱哄哄地塞满了那些光怪陆离的噩梦——电梯里的僵尸断手、冰冷腐烂的苏晚、被他当成口粮的少女和婴儿,一幕幕画面交织着,让他分不清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脸颊上残留的火辣辣的痛感,那是他一次次抽自己巴掌时留下的印记。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嘶吼声,突然从身后的密林里传了过来。
那声音像是闷雷滚过地面,带着一股野兽特有的凶狠和暴戾,震得周围的草叶都簌簌发抖。厉沉舟的后背瞬间绷紧,一股寒意顺着脊椎骨窜上头顶,他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
只见密林的阴影里,一头通体金黄的猛虎,正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出来。它的体型庞大,肌肉虬结,四肢粗壮有力,每走一步,地面都像是微微震颤。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寒光,死死地盯着厉沉舟,嘴角淌着涎水,锋利的獠牙在晨光下闪着森冷的光芒。
“虎……老虎……”厉沉舟的声音都在发颤,他想跑,可双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根本动弹不得。恐惧像是一只无形的手,死死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猛虎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恐惧,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猛地纵身跃起,庞大的身躯像是一道金色的闪电,朝着厉沉舟狠狠扑了过来。
厉沉舟甚至能闻到猛虎嘴里喷出的腥臭味,能看到它爪子上锋利的指甲。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嗷呜——!”
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猛地从胳膊上传来。
那痛感尖锐而灼热,像是有无数把尖刀,同时刺进了他的皮肉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猛虎锋利的牙齿,已经深深咬进了他的胳膊,甚至能触碰到骨头。温热的血液顺着胳膊往下淌,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服,滴落在身下的草丛里。
“疼!疼死我了!”厉沉舟再也忍不住,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他拼命地挣扎着,用另一只手去捶打猛虎的脑袋,可他的力气在这头猛兽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猛虎只是甩了甩头,咬得更紧了,獠牙几乎要将他的胳膊咬断。
剧烈的疼痛让厉沉舟的脑子瞬间清醒了几分,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再次涌了上来。电梯里的僵尸、怀里冰冷的尸体、啃食血肉的快感……这一切都太过真实,可又太过荒诞。
“一定……一定又是梦!”厉沉舟咬着牙,忍着剧痛,猛地抬起那只没有被咬到的手,狠狠朝着自己的脸颊抽了过去。
“啪!啪!啪!”
巴掌落在红肿的脸颊上,痛感叠加着胳膊上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可他像是疯了一样,不停地抽打着自己,嘴里还在疯狂地念叨着:“醒过来!快醒过来!这是梦!这不是真的!”
他越抽越用力,嘴角都被打出了血丝,脸颊更是肿得像个馒头。而胳膊上的痛感,却丝毫没有减弱,反而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剧烈。
就在他抽到精疲力尽,几乎要昏厥过去的时候,眼前的景象突然一阵天旋地转。
金黄的猛虎、茂密的丛林、冰冷的晨雾,全都像是被打碎的玻璃一样,瞬间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熟悉的、尖锐的刺痛,还有身下冰凉坚硬的触感。
厉沉舟的意识像是沉在水里的石头,缓缓浮了上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刺眼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晃得他眼睛生疼。他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胳膊上的剧痛依旧清晰无比。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正狼狈地趴在卧室的地板上,一只胳膊被一个锈迹斑斑的老鼠夹死死夹住。那老鼠夹的铁齿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肉里,鲜血正顺着铁齿的缝隙往外渗,染红了地板。
而他的身边,就是那张他睡了好几年的床。
他刚才,竟然是从床上掉了下来,刚好压在了放在床底的老鼠夹上。
“不是老虎……是老鼠夹……”厉沉舟喃喃自语,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他瘫在地板上,再也动弹不得。脸颊上的痛感和胳膊上的刺痛交织在一起,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他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那些噩梦,那些生死关头的恐惧,竟然真的都只是梦。可那些真实的痛感,那些深入骨髓的绝望,却又如此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缓缓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红肿的脸颊,又看了看被老鼠夹夹住的胳膊,一股荒诞至极的感觉涌上心头。
他就像一个被命运捉弄的小丑,在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一次次挣扎,一次次崩溃。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亮,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卧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粗重的呼吸声,和胳膊上隐隐传来的刺痛。
厉沉舟看着天花板上那几道熟悉的水渍痕迹,突然觉得,这平静的现实,也像是一场随时会醒来的梦。
厉沉舟瘫在卧室地板上,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被老鼠夹夹住的胳膊传来一阵阵钻心的刺痛,他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却发现胳膊上除了老鼠夹嵌出的血痕,还有一片湿冷的触感,像是沾了水,又像是沾了别的什么东西。
“湿漉漉的……”厉沉舟喃喃自语,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抬手想去摸,却被老鼠夹的铁齿硌得生疼,倒吸一口凉气。
那些接连不断的噩梦还在脑海里盘旋,电梯里的僵尸、腐烂的苏晚、扑过来的猛虎,每一幕都真实得可怕。现在这湿漉漉的胳膊,又让他心里泛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不会……又不是真的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是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他咬着牙,忍着胳膊上的剧痛,再次抬起手,狠狠朝着自己的脸颊抽了过去。
“啪!啪!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安静的卧室里回荡,原本就红肿的脸颊,此刻更是添了几道清晰的巴掌印,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要烧起来一样。可厉沉舟像是感觉不到疼,依旧一下下抽打着自己,嘴里还在疯狂地念叨:“醒过来!快醒过来!这肯定又是梦!”
他越抽越用力,嘴角都渗出了血丝,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扭曲模糊。卧室的天花板、窗帘、床,都像是被揉碎的纸片,渐渐消散在空气里。胳膊上老鼠夹的刺痛感,也慢慢被另一种尖锐的、撕裂般的疼痛取代。
紧接着,一阵温热的液体溅到了他的脸上,带着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厉沉舟的意识像是从深海里猛地浮了上来,他剧烈地咳嗽着,睁开了眼睛。
没有卧室,没有老鼠夹,没有熟悉的天花板。
他正躺在一条脏乱的大街上,周围是翻倒的垃圾桶,散落的垃圾被风吹得四处滚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腐的臭味。而他的胳膊,正被一只体型壮硕的黑色土狗死死咬着,狗的牙齿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温热的鲜血顺着胳膊往下淌,染红了他的衣袖,也浸湿了他的皮肤——这就是刚才那湿漉漉的触感。
那只土狗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声,脑袋甩动着,像是要把他的胳膊硬生生扯下来。剧烈的疼痛让厉沉舟浑身抽搐,他终于忍不住,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嗷——!疼死我了!”
他这才想起来,自己刚才是被这只狗咬晕了过去!
他记得自己走在这条街上,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噩梦,心神恍惚,没注意到路边的野狗。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只土狗已经猛地扑了上来,狠狠咬住了他的胳膊。剧痛袭来的瞬间,他眼前一黑,就失去了意识。
原来,所谓的卧室、老鼠夹,竟然又是一场梦!
厉沉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看着那只还在疯狂撕咬的土狗,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一股绝望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到底要经历多少场梦,才能回到真正的现实?
现在的大街,现在的野狗,现在的剧痛,到底是真的,还是又一个新的、更加逼真的噩梦?
厉沉舟不敢再想下去,他怕自己一旦深究,眼前的一切又会瞬间崩塌。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另一只手,狠狠砸向那只土狗的脑袋。
“滚开!给我滚开!”
他的拳头落在狗头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土狗吃痛,发出一声凶狠的咆哮,却没有松口,反而咬得更紧了。锋利的牙齿划破了他的骨头,一股钻心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几乎要再次晕过去。
厉沉舟的眼睛红了,他像是被逼到绝境的疯兽,一边疯狂地捶打着土狗,一边发出凄厉的嘶吼。他的拳头沾满了自己的血,也沾满了狗身上的污垢,可他顾不上这些,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挣脱这只狗的撕咬。
大街上空无一人,只有他的惨叫声和狗的嘶吼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着,听起来格外悲凉。
阳光火辣辣地照在他的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看着那只死死咬着自己的土狗,突然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荒诞,又那么的真实。
他不知道,这场“现实”,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他更不知道,下一场“梦”,又会是什么样子。
剧痛和绝望交织在一起,像是一张巨大的网,将他死死地困在里面,动弹不得。
厉沉舟的拳头一下下砸在土狗的脑袋上,手臂上的剧痛像是无数根钢针在扎,每一次发力,都牵扯着伤口撕裂,温热的血液顺着胳膊往下淌,浸湿了他的袖口,滴落在满是尘土的街道上,晕开一片片暗红色的印记。
那只土狗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牙齿嵌得更深了,几乎要咬穿他的骨头。厉沉舟能清晰地感觉到,狗牙摩擦着骨头的粗糙触感,那种钻心的疼,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耳边嗡嗡作响,像是有无数只苍蝇在飞。
他的力气越来越小,拳头落在狗头上的力道也越来越弱。刚才那股疯魔般的狠劲,正在一点点被抽干,取而代之的是深入骨髓的无力感。他看着空荡荡的街道,看着两边紧闭的商铺门,看着天上火辣辣的太阳,心里涌起一股绝望的寒意。
没有人来救他。
这条街像是被世界遗弃了一样,死寂一片,只有他的惨叫声和狗的嘶吼声,在空气中回荡着,显得格外凄厉。
“救……救命……”厉沉舟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破锣,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土狗的身影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变成了两个、三个,最后和那些噩梦的画面重叠在一起——电梯里的僵尸、腐烂的苏晚、扑过来的猛虎,还有那些被他当成口粮的人。
“不……不要……”厉沉舟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汗水和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滴落在地上。他的身体越来越沉,意识像是在慢慢下坠,坠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他的指尖突然触碰到了一个冰凉坚硬的东西。
是一块砖头。
不知道是谁扔在路边的,棱角已经被磨得有些圆润,却依旧透着一股冰冷的质感。
厉沉舟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松开捶打狗头的手,死死地攥住了那块砖头。
他的手心里全是血和汗,滑腻腻的,几乎握不住。可他还是咬紧了牙关,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惨白,他把所有的力气,所有的绝望,所有的恨意,都凝聚在这块砖头上。
“去死!”
厉沉舟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猛地扬起手,朝着土狗的脑袋狠狠砸了下去。
“砰!”
一声闷响,砖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土狗的天灵盖上。
土狗的身体猛地一僵,喉咙里的嘶吼声戛然而止,咬着他胳膊的牙齿也松了几分。
机会!
厉沉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他没有丝毫犹豫,再次扬起砖头,一下、两下、三下……疯狂地砸在土狗的脑袋上。
每一次砸下去,都能听到沉闷的响声,都能感觉到土狗的身体在微微抽搐。温热的狗血溅了他一脸,带着一股腥膻的味道,可他像是完全没有察觉一样,依旧不停地砸着,直到土狗的身体彻底软了下去,从他的胳膊上滑落,瘫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厉沉舟扔掉手里的砖头,瘫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的胳膊还在不停地流血,伤口处血肉模糊,骨头都隐隐可见,一阵阵剧痛袭来,让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发出痛苦的呻吟。
他看着地上那只死狗,又看了看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脑子里一片空白。
刚才那股濒死的恐惧,那股疯狂的狠劲,此刻全都消散了,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疼痛。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又一场梦。
他甚至不敢再抬手抽自己巴掌了。他怕,怕这一巴掌下去,眼前的一切又会变成别的样子,怕自己又会陷入一个新的、更加可怕的噩梦。
就这样吧。
他想。
就这样,在这条空荡荡的大街上,流血流死,也好过一次次在梦境和现实的夹缝里挣扎。
阳光依旧火辣辣地照着,晒得他皮肤发烫,可他的心里,却一片冰凉。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轻微的脚步声,突然传入了他的耳朵。
厉沉舟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地睁开眼睛,警惕地朝着脚步声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老人,正推着一辆垃圾车,慢慢悠悠地走了过来。老人的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有七八十岁的年纪。他看到了瘫在地上的厉沉舟,看到了地上的死狗,还有那滩暗红色的血迹,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小伙子,你这是咋了?”老人停下脚步,放下手里的垃圾车,快步走到厉沉舟的身边,蹲下身,关切地问道。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丝暖意。
厉沉舟看着老人,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他的喉咙干得像是要冒烟一样,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了。
老人看到他胳膊上的伤口,脸色顿时变了:“哎呀,伤得这么重!快,我送你去医院!”
老人说着,就想伸手去扶厉沉舟。
厉沉舟却猛地往后缩了缩,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是梦吗?
这个老人,是不是也是梦里的一部分?
他不敢相信,不敢再轻易相信眼前的一切。
老人似乎看出了他的警惕,停下了手,叹了口气,柔声说道:“小伙子,别怕,我不是坏人。你看,这是我的工作证。”
老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工作证,递到厉沉舟的面前。
厉沉舟的目光落在工作证上,上面贴着老人的照片,还有一行字:xx街道清洁队,王建国。
照片上的老人,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厉沉舟的心里,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看着老人那双布满皱纹的手,看着老人眼里真切的关切,看着远处那辆写着“清洁”字样的垃圾车,看着街道上散落的垃圾,看着天上那轮真实的太阳。
这一切,都太真实了。
真实得让他不敢相信。
“水……”厉沉舟张了张嘴,终于挤出了一个字。
他的喉咙干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老人立刻明白了,他站起身,从垃圾车的水箱里倒了一杯水,递到厉沉舟的嘴边:“慢点喝,别呛着。”
温热的水流进喉咙里,滋润着干涸的黏膜,带来一股久违的舒适感。厉沉舟贪婪地喝着,直到把一杯水喝完,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他的意识,也清醒了几分。
胳膊上的伤口还在疼,那种痛感清晰而真实,不是梦里那种模糊的疼。脸上的巴掌印也还在,火辣辣的,提醒着他之前的疯狂。
“小伙子,你这是被狗咬的吧?”老人看着地上的死狗,又看了看厉沉舟的伤口,说道,“这狗是条野狗,在这条街上晃悠好几天了,没想到今天伤了人。快,我送你去医院,晚了伤口感染就麻烦了。”
老人说着,再次伸手,小心翼翼地扶起了厉沉舟。
厉沉舟没有再反抗。
他靠在老人的身上,感受着老人身上传来的温热体温,感受着老人搀扶着他的手的力度,心里那道紧绷的弦,终于缓缓地松了下来。
也许,这一次,是真的醒了。
也许,那些可怕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老人扶着他,一步一步地朝着街道的尽头走去。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厉沉舟回头看了一眼那条空荡荡的街道,看了一眼地上的死狗,看了一眼那滩暗红色的血迹。
那些噩梦,像是一场场荒诞的电影,在他的脑海里闪过。电梯里的僵尸、腐烂的苏晚、扑过来的猛虎、被他当成口粮的少女和婴儿……每一幕都让他心有余悸。
他不知道那些噩梦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他只知道,现在,他活下来了。
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老人扶着他,慢慢地走着,嘴里还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话:“小伙子,你以后可得小心点,这野狗凶得很……医院就在前面不远了,很快就到了……”
厉沉舟听着老人的话,看着眼前这条洒满阳光的街道,看着街道两边渐渐多起来的行人,看着那些行色匆匆的面孔,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想要哭的冲动。
他活下来了。
真的活下来了。
他的眼眶红了,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劫后余生的庆幸。
老人似乎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说话。
阳光依旧温暖,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充满了烟火气。
厉沉舟看着眼前的一切,嘴角缓缓地勾起了一抹浅浅的笑容。
也许,噩梦真的结束了。
也许,从现在开始,他可以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空很蓝,云很白。
一切,都那么美好。
而那些可怕的噩梦,终将被时间慢慢冲淡,变成记忆里一道模糊的疤痕。
再也不会,困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