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的灯光昏黄如烛,摇曳的烛光在玄宁凹陷的脸颊上投下跳动的阴影。
五个月不见,她瘦得几乎脱了形,曾经饱满如满月的脸庞如今只剩一层苍白的皮紧绷在骨头上。
玄宁一直说她非常忙碌,今天她终于有了一些空闲,被我成功地约出来一起吃点东西。
我注意到她点餐时右手一直在微微发抖,那原本应该是一双纤细而修长的手,此刻却显得有些无力和脆弱。
而且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一些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最近附近不太平啊。”我端起柠檬水轻啜一口,冰块在杯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在这略显沉闷的氛围中显得有些突兀。
“上周三号楼有个女孩在便利店门口被掳走了,监控拍到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我若无其事地说道,目光却始终落在玄宁身上,观察着她的反应。
窗外的霓虹灯突然闪烁起来,五彩斑斓的光线透过窗户,映照在玄宁的脸上,形成一片片彩色的光斑,让她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苍白。
她的叉子\"当啷\"一声掉在盘子里,不锈钢与瓷器相撞的声音刺得我耳膜生疼。
\"是吗...\"她的声音轻得像一缕游魂,左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手腕上的红色编织绳。
直到这时,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穿着的长袖衬衫。
在这六月的闷热天气里,这样的穿着实在是有些格格不入。
当服务生将菜肴端上桌时,玄宁突然毫无征兆地抓住了我的手腕。
她的手指异常冰凉,甚至有些黏腻,就像是刚刚从冷柜里取出的生肉一般。
\"梦梦,\"她的瞳孔在灯光下收缩成针尖大小,\"最近...别接陌生电话。\"
说完这句话后,她像是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仿佛我的皮肤会烫伤她似的……
第二天是周日,傍晚六点十七分,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卧室里骤然亮起。
玄宁的短信像一条吐信的毒蛇钻进我的视线:\"蓝调酒吧,有重要的事告诉你。\"
短信的末尾还跟着一个定位,显示的地点在距离我家三条街外的一个胡同深处。
我按照短信上的提示,来到了那个胡同。
这里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狭窄,两侧斑驳的墙壁上爬满了暗绿色的苔藓,在暮色的笼罩下,这些苔藓看起来就像是某种生物的鳞片。
我小心翼翼地走着,肩膀不时会蹭到那潮湿的砖墙,渗出的冰凉黏液让我浑身不舒服。
走到中段时,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刺骨的寒意,接着是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腐烂的茉莉花混合着廉价香水。
最后的记忆是水泥地上自己扭曲的倒影,和一双沾满泥垢的解放鞋……
当意识逐渐恢复的时候,我首先感觉到的是手腕处传来的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我试图移动一下手臂,却发现它们被粗糙的麻绳紧紧地束缚着,麻绳深深地勒进了皮肉里,每一次脉搏的跳动都会带来新的痛楚。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天花板上悬挂着的蛛网。
那些蛛丝微微颤抖着,仿佛是一具被绞死的尸体在风中摇晃。
墙角堆放着的干草散发着一股霉味,其间不时有黑影窜动,我无法分辨那是老鼠还是其他更可怕的东西。
就在这时,门突然被踹开,三个女人像鬣狗一样冲了进来,将我团团围住。
为首的那个女人缺了半边耳朵,她的黄板牙间喷出一股腐臭的气息。
“三千块,傻瘸子家买的。”她恶狠狠地说道,同时用长满老茧的手掐住了我的下巴,指甲缝里还嵌着黑色的污垢。
“生不出崽就剁了喂猪!”她的声音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回荡着。
我被她们粗暴地拖到了院子里,此时夕阳正将西边的天空染成一片血色。
土坯房像溃烂的疮疤一样散布在山坳里,远处有几个佝偻的身影在机械地挥舞着锄头,对这边的哭喊充耳不闻。
井台边坐着个穿红棉袄的小女孩,她抬头看我时,左眼只剩下黑洞洞的窟窿……
婚礼在第三日的月夜举行。
我已经三天没怎么吃东西了,只被粗暴地喂食了一些稀粥,身体异常虚弱。
孱弱的身体被那些人抬进了一个新的房间。
这个贴着褪色囍字的房间里,一个瘸腿男人流着涎水向我靠近。
他的右腿扭曲成一种诡异的角度,指甲里嵌着黑色的污垢。
当他走到我面前时,我能感觉到他那浑浊的目光正贪婪地盯着我。
他伸出那双树皮般粗糙的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领。
我想要挣脱,但我的身体实在太过孱弱,根本无法与他抗衡。
就在这时,男人身后的太师椅突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自己翻倒在地,在寂静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作死的贱货!\"门外的老妇人冲进来,缺了三根手指的右手狠狠扇在我脸上。
我只觉得一阵剧痛袭来,嘴里顿时充满了血腥味。
我努力睁开肿胀的眼睑,透过模糊的视线,我看到墙角站着一个模糊的白影。
那个白影若隐若现,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身影有些似曾相识。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噩梦。
每当那个痴傻的瘸腿男人靠近我时,房间里就会变得异常诡异。
茶碗会突然在空中炸裂,木柜门会像发疯似的不停地开合,而墙角则会传来女人压抑的啜泣声。
看守我的女人们原本还对我充满敌意和警惕,但渐渐地,她们的眼中浮现出恐惧之色。
我注意到,她们开始在我的门前洒满香灰,但无济于事。
夜里,我躺在床上,听到她们压低声音谈论着“上一个”。
那个痴傻的男人也远远地躲着我,不敢再靠近我一步。
而那些“买”我的人,似乎也在讨论如何破解我带来的噩兆。
第五天深夜,虚弱的我蜷缩在角落沉睡。
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我的梦境里,那是玄宁。
她的身影若隐若现,我努力想要看清她的面容,但却始终无法做到。
然而,我却能够清晰地听到她的啜泣声,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对不起……对不起……”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我想说些什么,喉咙像被堵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就在这时,我突然感觉到绑在我身上的麻绳一点一点地松开。
我猛地睁开眼,看到月光从窗纸的破洞漏进来,在地上画出一个模糊的光斑。
我颤抖着摸到门边时,听见空气中有细微的啜泣声。
\"谁?\"我的声音干裂得不像人类。
回应我的是门外突然刮起的旋风,卷着枯叶拍打窗棂。
不知为何,这夜门外没有看守的人,门外的门闩被我从门缝处轻松挑开。
我顺着声音的方向院子走去,那声音是从院角的柴堆后传来的。
那里有一块新翻的土,上面歪歪斜斜地压着一块砖石。
我移开砖石,发现下面压着一根红色的东西。
借着月光我辨认出那是玄宁一直戴在手腕上的编织手链,还是去年她过生日时我送给她的。
\"逃...\"耳边突然响起气若游丝的声音,冰冷的手指拂过我的后颈。
我顾不上多想,发疯似的翻过矮墙。
陌生的村子对我来说像个迷宫,我茫然地向村子的外圈跑去。
当我终于跑到村口的槐树下时,一道黑影突然从树后闪出,手持铁锹狠狠地击中了我的后脑。
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树干上密密麻麻的刻痕——每道都深得能盛放月光……
当我再一次被扔进那间漆黑的屋子时,一阵剧痛从右臂传来,它以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那个痴傻的瘸子男人被两个身材壮硕的女人推搡着进了屋子。
这两个女人像对待牲口一样,毫不留情地撕开了我的衣领,露出了我苍白的肌肤。
那个男人身上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牲口棚的臭味,他残缺不全的牙齿间还不时地滴落着黄褐色的黏液。
就在那男人肮脏的指甲即将触碰到我皮肤的一刹那,整间屋子里所有的家具都诡异地悬浮到了空中。
陶罐在梁柱上撞得粉碎,房梁也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声。
伴随着一阵尖锐的尖叫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墙角缓缓浮现——那是玄宁,我很肯定。
此时的玄宁,脖子扭曲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舌头呈现出紫黑色,无力地垂落在胸前。
她的指尖还滴着鲜血,在泥地上画出了一道燃烧的轨迹。
院角的新房突然窜起了熊熊的火苗,火舌舔舐窗棂的声音像无数人在同时窃窃私语。
火苗窜起的瞬间,我听到了玄宁那破碎的声音:“跑……顺着……血月……”
我来不及多想,跌跌撞撞地穿过晒谷场,拼命地向前奔跑。
身后,传来了一阵非人的惨叫声。
月光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照亮了小径上斑驳的血迹。
我在这条小径上狂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身体摇摇欲坠。
每当我快要跌倒的时候,总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背后托住我的后背,不让我摔倒。
跑出村口时,我回头看见冲天火光中,一个白影正掐着老妇人的脖子将她拖进火海……
直到我在医院的病床上苏醒过来,已经是三天后了。
医院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惨白的墙壁上投下青灰色的光晕。
警察告诉我,他们在那个村子里挖出了十七具女性的骸骨。
而最新鲜的那具骸骨,竟然还穿着玄宁离开时所穿的牛仔裤。
我盯着警方递来的物证照片——玄宁的尸体悬挂在房梁上,脚尖距离地面正好十公分,像个人体钟摆。
她的舌头肿胀发紫,垂到胸前,手腕上缠绕着一条红色编织绳,正是去年生日我送她的那条。
\"死亡时间大约两周前。\"警官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但村民作证说三天前还看见她活着。\"
我的视线黏在照片角落:玄宁的右手食指以怪异的角度伸直,指向墙面——那里用血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爱心,里面写着我和她的名字。
法医还在玄宁的胃里发现了半张被消化液腐蚀的照片——是我们去年在迪士尼的合影。
我盯着证物袋里那条红色编织手链,突然听见耳边响起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出院那天下着粘稠的细雨。
出租车驶过小区门口时,我分明看见岗亭边站着个白色的的身影,雨水穿过她半透明的身体,在地面激起猩红色的水花。
电梯镜面映出我憔悴的脸,可当我眨眼时,镜中的倒影却延迟了半秒。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屋内传来\"咔嗒\"一声——就像有人从里面解开了保险栓。
\"你回来啦。\"黑暗中有个声音轻轻地说。
我僵在门口,闻到了熟悉的茉莉花香——玄宁生前最爱的香水味。
月光从阳台斜射进来,照亮茶几上两个并排摆放的马克杯,杯口还冒着热气。
\"你答应过永远陪我的。\"这次声音直接贴着耳后响起,冰冷的气息钻进耳道。
镜子中,一双苍白如纸的手从背后慢慢地伸过来,缓缓地环绕住我的肩膀。
玄宁腐烂的脸枕在我肩头,她脖颈上的勒痕渗出黑色黏液,滴在我的睡衣上烫出一个个焦黑的洞。
我想要尖叫,却发现自己的嘴角正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我的右手自动抬起,轻轻地抚摸着玄宁那张腐烂的脸庞。
左手则从口袋里掏出了那条红色编织手链——它不知何时又回到了我的身上——然后温柔地系在了玄宁的手腕上。
“这样……就不会再分开了……”我的声音变成诡异的双重音调,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
镜子里的景象开始扭曲变形,玄宁的身影也渐渐融入了我的身体之中。
而我的眼球则慢慢地变成了浑浊的灰白色。
手机突然自动亮起,屏幕上的锁屏照片变成了我和玄宁的合影。
只是照片里的玄宁脖子歪成了一个可怕的角度,而我的嘴角则正渗出黑色的血液。
消息提示一条接一条弹出,全部来自同一个空白号码:
\"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永远在一起\"
窗外,一轮猩红的血月高悬在夜空中。
月色下,对面楼的监控摄像头如同一个沉默的旁观者,忠实地记录下了毛骨悚然的一幕。
我家的窗户透出微弱的灯光,时明时暗,两个模糊的身影在窗前相拥起舞。
她们时而会重叠在一起,形成一个扭曲的轮廓。
凌晨三点十七分,整栋楼的狗突然同时狂吠,又在一瞬间集体噤声。
第二天清晨,再次上门问询的警察在我家门口发现了一个包裹。
包裹的收件人一栏写着我和玄宁的名字,而寄件人栏却是一片空白。
拆开后是两套崭新的婚纱,洁白的裙摆上沾着来自那个山村的黑土。
在婚纱的旁边,还放着一张卡片,上面用血红色的笔迹写着一行字:
\"六月十七日,宜嫁娶,忌独行。\"
(电梯监控显示,当晚23:47分,有个穿牛仔裤的女孩走进了我的楼层。她的脚步轻得没有声音,右手腕上缠着褪色的红色编织手链。当她在我家门前停下时,监控时间突然跳回到了2024年6月17日——正是我被拐卖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