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的晨雷裹着泥土香钻进窗缝时,叶知秋正蹲在阳台的花架前。去年秋天陆野亲手埋下的风信子种球,此刻正从土里探出嫩绿的芽尖——像颗颗裹着绿纱的小脑袋,正歪歪扭扭地往阳光里钻。
“妈妈!”暖宝缩在她怀里,鼻尖沾着晨露,“我听见雷声了!”他扒着阳台栏杆,小手指着楼下绿化带里的桃树,“爷爷说惊蛰要打小人,可我只看见桃花苞!”
陆沉舟端着刚煮好的小米粥从厨房出来,粥香混着雷雨前的潮湿气息漫开:“小宝记错了,惊蛰是‘启蛰’,要唤醒地下的虫子,还要种下春天的种子。”他将粥碗放在石桌上,“你爸去年惊蛰,非要在阳台种‘太阳花’,说要给小宝养盆‘会追太阳的花’。”
暖宝立刻蹬掉小鞋子,光着脚丫跑到花架前,小手扒着风信子的叶片:“爷爷,这是爸爸种的吗?”
“是呀。”叶知秋笑着摸他的头,“你爸说,风信子的花语是‘点燃生命’,要让你像它一样,每天都元气满满。”
陆沉舟从储物间搬出个旧木盒,盒盖沾着层薄灰,打开时飘出淡淡的松木香——是陆野去年春天整理的“种子盒子”。盒底整整齐齐放着几十包种子:有金黄的向日葵籽,有紫色的薰衣草籽,还有包用红绳系着的“神秘种子”,标签上歪歪扭扭写着“小宝专属”。
“这是你爸去年逛花市买的。”陆沉舟翻出那包红绳种子,“他说‘等小宝会认种子了,要教他种,每种种子都要讲个故事’。”
暖宝凑过去,踮着脚捏起颗向日葵籽:“妈妈,这颗有爸爸的指纹!”
叶知秋凑过去。籽粒的棱角上,真的有道极浅的压痕——是陆野去年剥种子时,戴着手套留下的。当时他举着籽粒笑:“秋姐,小宝的手嫩,剥种子时要轻,别碰疼了它。”
“阿野,”她轻声说,“小宝会剥了。”
午后的阳光斜斜照进客厅。暖宝趴在茶几上,面前摊着陆野的“种子笔记”——泛黄的笔记本上,画满了歪歪扭扭的种子图,旁边用铅笔写着:“向日葵要种在向南的阳台,每天要转盆,这样花才会追着太阳跑”“薰衣草要晒够太阳,不然香味会变淡”“神秘种子是小宝的名字,等它开花,就知道是什么花了”……
“妈妈,”暖宝指着笔记上的“神秘种子”,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爸爸说这颗种子会开‘小宝花’!”
“对。”陆沉舟摸了摸他的头,“你爸说,等种子发芽了,要和小宝一起给它取名字,要比‘小宝’还甜。”
暖宝立刻抱起花盆,小手捏着种子:“爷爷,我要种在阳台的角落!”他将种子轻轻按进松软的泥土里,“像爸爸说的,要埋得浅浅的,这样芽才能钻出来。”
陆沉舟蹲下来,帮他轻轻压实泥土:“你爸当年种风信子,也是这样蹲在地上,一蹲就是半小时。他说‘种子在土里睡觉,要轻轻盖被子,别让它着凉’。”
暖宝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指着花盆边缘:“妈妈,这里有蚂蚁!”
“是呀。”叶知秋笑着指给他看,“蚂蚁在帮种子松土呢,就像爸爸帮你剥种子一样。”
暖宝趴在花盆边,小脸贴着泥土,小声说:“种子种子,你快醒醒,我有好多故事要讲给你听……”
风掀起窗纱,带来楼下的花香。叶知秋望着暖宝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的惊蛰。那时陆野还在病床上,攥着她的手说:“秋姐,等我好了,咱们一起去花市。我要挑最饱满的种子,给你种满阳台,让每个春天都像打翻了调色盘。”
“阿野,”她轻声唤。
“在这儿呢。”陆沉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捧着个玻璃罐,罐里装着半罐新采的榆钱,“你爸去年惊蛰,非要去后山摘榆钱,说要给你做‘榆钱饼’,结果摔了一跤,裤腿蹭破了道口子,还笑着说‘这榆钱沾了土,更甜’。”
暖宝立刻扑过去,踮着脚摸了摸榆钱:“妈妈,这榆钱有爸爸的味道!”
“是呀。”叶知秋接过榆钱,指尖触到榆钱的嫩脆——和陆野去年春天给她做的榆钱饼一个味道。她记得那天,陆野系着她的碎花围裙,站在灶台前烙饼:“秋姐,榆钱要裹得薄薄的,这样饼才会脆。小宝来帮忙,撒点芝麻。”结果暖宝撒了半罐芝麻,饼上黑乎乎一片,他却举着饼笑:“看,小宝的‘芝麻饼’,比爷爷的还香。”
“爷爷,”暖宝突然拽了拽陆沉舟的裤腿,“我想给种子浇水!”
“好。”陆沉舟递给他小喷壶,“你爸说,浇水要像给小娃娃喂奶,轻轻的,匀匀的。”
暖宝捧着喷壶,小手捏着壶嘴,对着花盆轻轻喷水。水珠落在泥土上,溅起细小的泥点,像撒了把碎钻。他盯着泥土里的种子,小声说:“种子种子,喝饱水了吗?要不要我再唱首歌给你听?”
“唱爸爸教的《种子歌》吧。”叶知秋摸了摸他的头。
暖宝歪着脑袋回忆:“‘种子种子睡土里,春风轻轻叫醒你……’”他的声音软乎乎的,像春天的风,“‘出土要和太阳亲,开花要和小宝嬉……’”
陆沉舟望着他发梢的阳光,突然想起陆野说过的话:“秋姐,孩子是会发芽的诗,要把他的每句童言都埋进土里,等它开出花来。”
傍晚回家时,暖宝举着喷壶跑过来:“妈妈,我给种子浇了三次水!”他的小脸上沾着泥点,眼睛亮得像两颗星子,“爷爷,你说种子明天会发芽吗?”
“会的。”陆沉舟蹲下来,帮他擦了擦脸,“你爸说,惊蛰的种子,三天就能冒头。”
暖宝拽着她的衣角,指着阳台的花架:“妈妈,等种子发芽了,我要给它取名字!”
“取什么名字呀?”叶知秋笑着问。
“叫‘阿野芽’!”暖宝用力点头,“这样它就会像爸爸一样,每天都陪着我!”
叶知秋的心尖一暖。她望着阳台角落的花盆,泥土里隐约露出点嫩绿的芽尖——像颗颗裹着绿纱的小脑袋,正歪歪扭扭地往阳光里钻。
“阿野,”她轻声唤,“小宝给种子取了名字。”
“听到了。”陆沉舟的声音温柔得像晚风,“他说,要叫‘阿野芽’。”
暖宝蹦蹦跳跳地跑到阳台,趴在花架上,小声对泥土里的芽说:“阿野芽阿野芽,你快醒醒,我给你唱《种子歌》,还给你留了榆钱饼……”
风掀起叶知秋的发梢,带来楼下的花香。她望着暖宝的背影,突然明白——爱从来不是离别,而是把彼此放进岁月的土壤里,让每一个惊蛰,都埋下新的种子,等着它发芽、开花、结果。
就像陆野说的:“秋姐,我们的爱,要像这种子一样,无论埋得多深,都永远向着太阳生长。”
而现在,暮色渐沉,阳台的花架上,嫩绿的芽尖在风里轻轻摇晃,像在回应某个遥远的声音。叶知秋知道,有些爱,从未离开——它藏在种子的每一道纹路里,藏在泥土的每一丝湿润里,藏在暖宝每一句“阿野芽”里,藏在陆沉舟每一次温柔的注视里,藏在岁月的长河里,轻轻流淌,永不褪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