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亲们有秩序地依次进入殡仪馆,或默默上一炷清香,或伫立凝望,与逝者做最后的告别。
馆内气氛庄重而哀戚。
忽然,门口的光线暗了一瞬,一抹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挡住了门外倾泻的天光。
张潇一一身素净的月白衣衫,未施粉黛,青丝简单挽起,静立在门廊下。
她本不必亲至,但思忖再三,终究还是来了。
“是尊上!”
“神尊!”
“神尊竟然来了!”
众人见到她的身影,很是惊讶,原本肃穆哀思的情绪也泛起几分激动,纷纷躬身作揖行礼:“尊上。”
张潇一拱手回礼,神色沉静如水。
周颜、刘茂等人连忙趋步上前,眼中也带着意外与激动:“尊上,您怎么来了……”
张潇一目光扫过馆内景象,声音低沉:“为我道场牺牲的忠魂,我怎能不来看看。”
她缓步走向那排棺椁,目光逐一掠过。当看到其中一张还带着青涩稚气的脸庞时,她的脚步微微一顿,神情变得复杂惋惜。
“是她啊……”张潇一低声轻叹。
她是孟贞,今年才十四,原本月底便是她的及笄之礼。她是道场在山谷最初收留的那批流民中的一个孩子。
张潇一还记得当初看到她被母亲打骂,像个使唤丫头一样伺候弟弟,内心曾为此愤愤不平,私下嘱咐青灵多加关照。
这孩子心思敏感又通透,似乎察觉到了这份无声的关怀,便拼了命地干活,挤出一点空闲时间就寻刘承德认字学习。
刚学时,刘承德向她嘚瑟遇到一个勤奋刻苦的好孩子,结果没两天就忍不住摇头拔胡子。
“如此刻苦好学的孩子,怎么…怎么就不开窍呢?”
孟贞天赋并非出众之人,甚至可以说有些驽钝,学得磕磕绊绊,像是把所有的聪慧都点在了体察人情上,总能敏锐细微的感知他人情绪。
虽然学习平平无奇,但她刻苦、踏实,那股韧劲最终让她脱颖而出,成为了“知识就是力量”学习提升计划中最早的一批学员。
在张潇一的印象里,孟贞总是默默无闻,像路边不起眼的野草,顽强的生长,期待着能开出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如今,这株刚刚抽芽的小草,却已凋零在此。
张潇一在孟贞的棺椁前静立了片刻,无人知道这位道场之主此刻心中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她才伸出手,手中浮现一束奇异的花朵。
花瓣呈鲜艳的红色,形状宛如五角星,簇拥着中央金黄色的花蕊,整个花身散发着淡淡的微光。
她将这束花轻轻放在孟贞的胸前。
下一刻,柔和的绿色光芒自她指尖流淌而出,迅速扩散,照亮整个大堂。
只见褐色的藤蔓凭空生长,温柔地缠绕上每个棺木,随即,在每一位逝者的身躯周围,缓缓绽放出同样鲜艳的花。
当花朵齐齐绽放的瞬间,花蕊中的金光越来越盛,逐渐凝聚成模糊的人形光影。
“爹!”
“巧儿姐!”
“芸娘!”
“贞丫头!”
……
他们的家人看到这栩栩如生的身影,顿时激动难抑,失声呼唤。
众人不可思议的看到这一幕。
林绘几个年幼子女看着父亲清晰的身影,哭喊着伸出手。
王父王母望着女儿巧笑嫣然的样子,老泪纵横。
孟贞的母亲愣愣地看着女儿的身影,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洪芸的夫君紧紧牵着孩子,痴痴地望着妻子虚幻的面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
金光凝聚的虚影各自温柔地望向自己的家人,眼神中充满了不舍与眷恋。
随后,光影化作数道金色的流芒,如同拥有意识,轻柔的射向各自的家人,没入他们的眉心,消失不见。
“爹!”洪芸年幼的孩子突然扯了扯父亲的衣角,稚声稚气地喊道:“我好像听见娘的声音了!”
林清泉浑身一颤,刚想问,就在这时,一个温柔熟悉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中响起,正是他朝思暮想的妻子。
“林郎,照顾好我们的孩儿,也照顾好自己……别太累着……”
另一边,王阿巧的声音也在王家人脑海响起,语气俏皮:“爹、娘、爷爷、奶奶!还好你们还有哥哥弟弟养老送终。”
“嘿,可惜小巧儿不能继续带着你们吃香喝辣、光宗耀祖啦!不过嘛,这条路是我自己选的,干的是我想干的事,值了!”
“你们可不许哭哭啼啼的,给我丢份儿!”
“可惜还没吃上娘做的甜窝窝,记得看我的时候,给我坟头放几个呗,不然搁在下面想念了怎么办?”
这看似没心没肺的话语,却让王家人哭得更加不能自已,心中又酸又痛。
“我的巧儿,娘回去就给你做……”
林绘的长子林侨正强忍着泪水,紧紧搂着弟弟妹妹,忽然身体一僵。
父亲沉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充满了愧疚与歉意:“侨哥儿,爹对不起你,没能看着你长大成人,没能见到你娶妻生子……以后这个家,弟弟妹妹,就都托付给你了……苦了你了,孩子……”
林侨的坚强瞬间崩溃,抱着懵懂的弟妹失声痛哭。
年幼的妹妹一边抽噎,一边用小手笨拙地给兄长擦眼泪,软糯的声音断断续续:“不哭…不哭…诺诺刚才也听到爹爹的话…爹爹让诺诺乖乖听大哥的话……诺诺会听话的……”
张潇一的目光最后落在孟贞母亲身上。那道属于孟贞的光流,只融入了她一人额间。
这个饱经风霜的妇人猛地瞪大了眼睛,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随即被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席卷。
孟贞平静的声音在她心底响起。
“娘,我不怨你了。”
这句话像一把刀,戳得她心口剧痛。
“以前我总想不通,为什么你和爹眼里只有弟弟,对他那么好,对我却……后来在道场学了道理,我才慢慢明白,这不全是你的错,是这个世道、是那些压在我们女人头上的规矩错了……”
“娘,若是哪天熬不下去了,你……你就和离吧。道场现在允许女子立户,娘……试着为自己活一次……”
……
随着话语传递,棺木周围那些鲜艳的红色花朵,也仿佛耗尽了所有能量,颜色逐渐褪去,化为了纯净无瑕的洁白,左右摇曳,仿佛是逝者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告别。
【三级造物:未语花
能力:1.未语花开:绽放于逝者之畔的花,能将其心中最后的未尽之言、未了之愿,传递给至亲好友。
2.最后的祝福:献上此花,祈愿亡魂洗尽尘缘,奔赴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