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梧将半块玉佩收进袖中时,指腹擦过\"徐\"字刻痕,触感像刀背刮过皮肤。
她召来李嬷嬷,后者刚替她收拾完染血的黄麻纸,褶皱的眼角还凝着担忧:\"才人,您这身子......\"
\"去打听徐明远的行踪。\"沈青梧打断她,指尖抵着案上那盏琉璃灯,灯芯\"噼啪\"爆响,火星溅在她手背,疼得她睫毛颤了颤,\"他每夜子时必去冷宫后巷烧纸钱,对吧?\"
李嬷嬷愣了愣,突然想起前日打扫时听小太监闲聊——那徐明远总在亥末提着竹篮往冷宫方向走,嘴里念叨\"娘,孩儿替您还债\"。
她点头时,沈青梧已转身翻出妆匣里的青瓷瓶,瓶中装着阿沅帕子的灰烬与井底淤泥,混着她晨起用指甲刮下的棺木霉斑。
\"不是还债,是镇魂。\"沈青梧捏着瓶塞,嘴角扯出冷意,\"他娘死得不干净,怕冤魂缠上自己。\"她倒出三粒墨色药丸,用细绢包好,\"嬷嬷去扮作守夜的老仆,在巷口等他。
他若问起,便说昨夜梦见个穿青衫的姑娘从地窖爬出来,说徐婕妤当年收了银子,换了死婴......\"她顿了顿,\"再补一句,'你娘是被灭口的'。\"
李嬷嬷接过药包时,掌心被药丸硌得生疼。
她望着沈青梧苍白的脸,喉间的话滚了几滚,到底没问出口——才人这模样,分明是又用了那招引魂的法子,可她偏要往更险的路上走。
子时三刻,冷宫后巷飘着湿冷的雾气。
徐明远提着竹篮刚拐过断墙,就见墙根蜷着个老妇,披头散发地抹眼泪。
他脚步顿住,竹篮里的纸钱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老姐姐?\"他试探着上前,竹篮里的铜盆\"当啷\"磕在青石板上。
老妇抬头,浑浊的眼珠突然瞪得滚圆:\"是你!\"她扑过来抓住徐明远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骨,\"昨夜那姑娘托梦给我,说你娘收了徐婕妤的银子,把死胎换给主子......她还说,你娘是被灭口的!\"
徐明远如遭雷击,竹篮\"哐当\"落地,纸钱散了一地。
他踉跄后退,后背撞在断墙上,喉结上下滚动:\"不是我娘......是她自己贪的......我不知情......\"
老妇的手突然松了。
徐明远望着她转身消失在雾里,这才发现自己额角全是冷汗,后颈凉得像被蛇舔过。
他蹲下身捡纸钱,指尖触到一片潮湿——不知何时,地上多了三粒墨丸,泛着诡异的幽光。
沈青梧藏在巷外的槐树后,阴玉片贴着掌心发烫。
她能听见徐明远的心跳,像擂在破鼓上的闷响。
袖中罗盘的指针疯狂旋转,指向巷内那团越来越浓的黑气——阴魇丸起作用了。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漫开时,指尖在阴玉上划出血痕。\"开。\"她低喝一声,地面浮起淡蓝纹路,如藤蔓般爬向徐明远脚边。
徐明远刚把铜盆里的纸钱点燃,火焰突然\"轰\"地蹿起三尺高。
他惊得跌坐在地,就见火中浮现出一张脸——是他娘!
她头发散乱,嘴角淌着黑血,指甲长得像铁钩:\"你收了徐婕妤的银子,却不帮我收尸!
你让我闭紧嘴,我偏要说!
那夜换婴的是你!
是你亲手把死胎塞进产床!\"
\"娘!
不是我!\"徐明远扑向火堆,火星溅在他脸上,烫得他嘶叫,\"是你说徐婕妤给的银子够我们母子下半辈子......\"
火焰里的影像开始重叠。
他看见自己站在产房外,母亲跪在徐婕妤脚边哭求:\"贵人饶命,老妇实在不敢......\"他袖中那包银子突然沉得坠手,是徐婕妤的贴身侍女塞进来的,\"徐明远,你娘的命在你手里。\"
\"不!\"他抓着自己的头发尖叫,\"我只是......只是帮她藏了死胎......\"
\"阿沅看见了!\"火中传来另一个声音,是阿沅的。
徐明远浑身剧震——那是他永远忘不掉的夜晚,阿沅举着烛台撞进地窖,正好看见他把死胎塞进草席。
他疯了一样扑过去捂她的嘴,却被她咬得鲜血淋漓。
最后他锁上铁笼,听着她抓墙的声音从急到缓,直到彻底安静。
\"我没杀你......\"他对着空气喃喃,\"是你自己断气的......\"
\"录到了。\"周砚从暗处闪出来,手中的梦魇录魂筒泛着幽光。
他的手在抖——这是他第一次执行暗查司的秘密任务,可此刻他顾不上害怕,只盯着徐明远扭曲的脸,把枪口对准他。
徐明远突然抬头,眼睛红得像浸了血。
他嘶吼着扑向周砚,指甲几乎戳进对方咽喉:\"还给我!
还给我!\"
两人在地上扭打,录魂筒\"咔\"地裂了道缝。
幽蓝的魂音从中泄出,裹着阿沅的呜咽、徐明远的尖叫,在巷中炸成一团黑雾。
徐明远的动作突然顿住,他仰起头,喉咙里发出不属于他的声音:\"我没投井......我没死......\"
沈青梧在树后攥紧阴玉,指节泛白。
她能感觉到地府的反噬顺着经脉往上涌,像有无数冰锥扎进骨髓。
但她盯着徐明远口吐黑血、抽搐着倒在地上的模样,突然笑了——他额间浮现出暗红的咒印,那是冥途审判的标记。
周砚爬起来,颤抖着捡起裂成两半的录魂筒。
残片里还飘着断断续续的魂音:\"......换婴......阿沅......地窖......\"他抬头看向沈青梧藏身的槐树,正迎上她投来的目光。
那眼神像淬了冰的刀,却又带着点隐晦的赞许。
\"拿好。\"沈青梧的声音从雾里飘来,\"去御前司。\"
周砚握紧残片,转身往宫城方向跑去。
他没注意到,徐明远抽搐的手指突然蜷成爪状,在青石板上划出歪歪扭扭的血字——那是阿沅的名字。
而远处,御前司的灯笼正顺着长街缓缓移动,照出\"肃查\"二字,在夜风中摇晃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