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晓菲突然提起顾晚舟的旧事，又欲言又止，让包厢里的气氛变得微妙而沉默。
她没有继续那个话题，而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朦胧的山色，轻轻叹了口气，转而问起了一个更私人的问题。
“林总，”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我，眼神中带着一丝探究，“清月……苏总监，她有没有跟你提起过我的情况？”
我微微一怔，摇了摇头，如实相告：“清月很少主动谈及别人的私事。关于孙董事长您，她只提过您事业做得很大，是位令人敬佩的女强人，具体的家庭或个人情况，并未多言。”
“清月……”孙晓菲轻声重复了一下我对苏清月的称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浅笑，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模仿，“看来林总和苏总监的关系，确实很近。”
她这句略带调侃的话，让我脸上微微一热。没等我解释，她便将话题引向了自己，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历经沧桑的淡然。
“我之前的感情经历，不算复杂，但……也挺失败的。”孙晓菲端起已经微凉的茶，轻轻晃动着，目光有些悠远。
“我前夫，我们是大学同学，毕业后一起创业，从一个小小的施工队做起。那时候苦，但心齐，劲儿往一处使。也赶上了国内地产基建的黄金十年，公司越做越大，成了省里排得上号的建筑企业。”
她的语气渐渐低沉下来，带着一丝嘲讽和苦涩：“可这人啊，有钱了，就容易飘。公司做大了，应酬多了，他渐渐就变了。吃喝嫖赌，样样都沾上了。后来，更是明目张胆地在外面包养了好几个年轻的女大学生。我劝过，吵过，闹过，都没用。心冷了，也就死了。”
她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释然：“后来，我实在受不了这种同床异梦、只有利益没有感情的生活，就跟他摊牌，把公司资产对半分了。我拿着我那份，成立了晓菲建设，一步步做到今天。而他……”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的故事：“分了家产后，他更没人管束了，变本加厉地挥霍，公司也不好好经营，没多久就败得差不多了。”
“后来听说他迷上了赌博，在东南亚的赌场，一夜之间输光了所有家底，还欠了一屁股高利贷，最后……被债主砍死在了异国他乡。”
“男人有钱就变坏，”她总结道，目光锐利地看向我，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这好像是个很难打破的魔咒。所以，当初在mbA班，看到您和顾晚舟、徐曼之间……那种微妙的关系，我其实是很不看好的。”
“尤其是后来听说徐曼用两亿‘抢婚’，顾晚舟黯然神伤，我更是觉得……顾晚舟那丫头，怕是步了我的后尘，所托非人。”
她话锋一转，眼神中的审视意味更浓：“不过，后来通过合作接触，尤其是观察您处理赵天宇那件事，以及您对公司、对团队的方式，我发现……您好像和我想象中那种有点钱就玩弄感情的男人不太一样。” “顾晚舟那丫头，也一直憋着一股劲，非但没离开，反而在工作上更加拼命，似乎铁了心要留在你身边。这让我有点好奇，所以，这次想跟您深入合作，一方面确实是看好民用市场的潜力，另一方面，也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您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顾晚舟这么执着，到底值不值得。”
听到这里，我心中渐渐明朗起来。孙晓菲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从茶艺到往事，再到对我和顾晚舟关系的评价，其深层目的，竟然是为了“考察”我的人品，替顾晚舟“把关”？这着实出乎我的意料。
虽然话题涉及我的私德，有些尴尬，但我决定坦诚相待。
我坐直身体，目光诚恳地看着她：“孙董事长，谢谢您能这么坦诚地跟我交流。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您愿意分享这么私人的经历和想法，是对我的信任。我也愿意跟您说说我的心里话。”
我略一沉吟，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而清晰地阐述了我的想法：“关于我和徐曼、顾晚舟之间的事情，确实比较复杂。徐曼在我创业最艰难的时候对我不离不弃，我们有很深的感情基础，我既然答应了她的婚约，就一定会对她负责到底，这是承诺，也是责任。”
“而晚舟，”我提到顾晚舟的名字时，语气不自觉地带上一丝柔和和愧疚，“她对我来说，是事业上最重要的伙伴，也是情感上无法割舍的人。她为我、为公司付出了太多。我承认我很贪心，我无法放弃她。”
“我能做的，就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陪伴她、珍惜她，不辜负她的这份情意。除非有一天，她不再需要我，主动选择离开，否则，我绝不会先放手。即使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会尽我所能，为她安排好一切，保障她未来的生活。”
孙晓菲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等我说完，她淡淡地笑了笑，语气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嘲讽：“男人嘛，都是贪心的。见到漂亮优秀的女人，都想纳入自己的掌控之中，这是天性。”
我摇摇头，认真地说：“我知道，我现在的做法，在很多人看来，不够道德，甚至有些自私。但我可以问心无愧地说，我对身边的每一位，都是真心的。我尊重她们，珍惜她们，也愿意为她们承担责任。或许我无法给她们世俗意义上完整的婚姻和名分，但我会用我的方式，尽我所能，给她们我能给的一切，包括忠诚、尊重、支持和庇护。”
孙晓菲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缓缓说道：“男人在新鲜劲头上的时候，都会说得好听。等时间长了，激情褪去，或者遇到更新鲜的诱惑，会变成什么样，谁又知道呢？”
她的话很现实，甚至有些刻薄，但我无法反驳。因为这确实是人性中普遍存在的风险。
“时间会证明一切。”我只能这样回答，带着一丝无奈，也带着一份坚定。
孙晓菲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她话锋再次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其实，说真的，林总，这些年，我一个人撑着晓菲建设，真的很累。建筑这个行业，是男人的天下。”
“一个女人，尤其是在创业初期，或许能靠性别优势拿到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单子，但真正到了拼实力、抢大项目、和各方势力打交道的时候，那种无形的偏见和压力，无处不在。很多时候，你不得不付出比男人多几倍的努力，才能得到同样的认可。”
我点点头，表示理解：“孙董事长巾帼不让须眉，能做到今天的规模，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
“你不会懂的。”孙晓菲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孤独，有倔强，也有一丝……脆弱？“有些苦，有些累，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明白。有时候，真想找个能靠一靠的肩膀，不用什么事都自己硬扛。”
她说这话时，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我，随即又迅速移开，端起茶壶为我续水，掩饰着那一瞬间的失态。
看着她低头斟茶时，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的侧脸轮廓，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疲惫和脆弱，我心中忽然有些触动，也有些拿不准了。
她今晚对我敞开心扉，谈及失败的婚姻、创业的艰辛、甚至流露出作为女性的柔弱一面，这显然已经超出了普通商业伙伴交谈的范畴。她对深入合作的具体方案似乎并不急切，反而更像是在……把我当作一个可以倾诉的“蓝颜知己”？
我们之间的关系，按理说还没熟悉到可以如此深入探讨个人情感和内心脆弱的地步。她这番看似推心置腹的交谈，背后究竟藏着怎样的目的？
包厢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茶香袅袅。这次原本以为的商业会谈，其走向已经完全超出了我最初的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