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没几天,生活便毫不留情地从京城的华彩乐章,切换回最质朴甚至堪称严酷的田园模式。
家里的男人们——爸爸曹湉、哥哥曹淳楠,以及嗣子曹刚,都坚守在各自的军旅岗位上。
连半大的弟弟曹权,也被小姑父周卫华拎去了“军属少年集中营”接受锤炼,据说每天五公里起步。
偌大的家宅,只剩下爷爷曹镇这位定海神针,以及我们这支名副其实的“娘子军”——我、妈妈陈瑛、徐秋怡,还有曹珈曹瑶这对双胞胎。
这才是真实的生活。 我望着眼前这片土地,心里默默想着。
清晨五点半,露水尚未被日头蒸干,我们一家四口人已经扛着锄头,一头扎进了比人还高的包谷地。
地里闷热如蒸笼,呼吸都带着湿漉漉的土腥味。
包谷叶子边缘生着细密锋利的锯齿,我穿着短袖,白皙的手臂、脖颈、脸颊,但凡裸露的皮肤,稍不留神便被划出一道道火辣辣的红痕。
“嘶——”我倒吸一口凉气,看着手臂上新添的划痕。
“小妈,疼吗?”曹瑶凑过来,小脸被热气蒸得通红。
“习惯就好。”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自己却暗自咬牙。
更让我不适的是胸前沉甸甸的累赘。
每一次弯腰薅苗,那对明显隆起的柔软都会带来陌生的坠胀感——那不是衣物摩擦的痒,而是实实在在的重量,随着动作晃动,牵扯着从未使用过的肌肉。
汗水浸湿的单薄衣衫紧贴着肌肤,棉布湿透后几乎透明,勾勒出过于饱满的曲线。
我不得不时常直起腰,悄悄调整呼吸,试图缓解这份因神力透支而加速“成长”带来的负担。
真是……麻烦。
我心里嘀咕,却看见曹珈曹瑶两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没一会儿就疼得哎哟叫唤,小脸上写满了委屈,手指头被叶子划破的地方渗出血珠。
“忍一忍,习惯了就好。”徐秋怡在一旁温声安慰,自己却也皱着眉头——她穿着长袖长裤,但额头的汗珠大颗大颗往下掉。
妈妈在我右前方沉默而坚韧地挥锄。她的动作干脆利落,是多年劳作练就的本事。
“秋怡姐,”我直起腰喊她,“你不在家里养胎,跑来干啥!二房的地已经交给你父母打理了。”
徐秋怡抹了把汗,笑了笑:“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你都能干,我为什么不能?”
“你不一样,你——”
“我身体好着呢。”她打断我,眼神温柔却坚定,“医生说适当活动对胎儿好。”
我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什么,只是低头继续薅苗。
咬紧牙关,忍着皮肤上的刺痛和胸前的不适,专注于手上的活计。
汗水从额头滑进眼睛,刺得生疼。我抬手用袖口擦了擦,布料上立刻留下一片深色的汗渍。
汗水仿佛能冲刷掉京城带来的最后一丝浮华,让我重新脚踏实地。
舞台上的灯光、观众的掌声、教授们的赞誉……那些都很美好,但此刻手掌磨出的水泡、腰间的酸胀、皮肤上火辣辣的疼,才是更真实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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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家的土地,紧挨着二房名下的田产。
正干得汗流浃背之际,我瞥见了两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徐秋怡的父母。
从我动用神力为他们重塑肉身后,二老的身子骨奇迹般地硬朗了太多,腰板挺直,手脚麻利,唯独眼神深处残留着一丝历经阴司磨砺后的沧桑与敬畏。
他们也在自家地里干活,动作有些生疏,但极其认真。
方才,我远远瞧见嗣父曹沣的女儿曹璃在不远处地里干活,尝试着朝她打了个招呼:“璃姐!”
她却如同白日见鬼,猛地翻了个白眼,脸色瞬间惨白,“哐当”一声扔下锄头,头也不回地仓皇逃窜。
操,老娘有那么恐怖吗?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不就是胸变大了点,真是呢!
徐秋怡走过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怎么了?”
“曹璃姐姐看见我,跟见了鬼似的跑了。”我耸耸肩,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她沉默了一下,轻声说:“村里……有些传言。”
“什么传言?”
“说你从京城回来,身上带着‘神光’,普通人多看两眼都要折寿。”徐秋怡说这话时,语气里带着无奈,“还有人说……说你其实不是人,是天上什么星君下凡,迟早要飞升的。”
“谁传的谣言?老娘明天要去找周教导员告他们诽谤!”
我愣住了。
原来如此。 心里那点不是滋味,忽然变成了复杂的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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劳作间隙,我们坐在田埂上歇息。
秋怡姐会提着水壶,走到她父母那边,低声细语地交谈几句。
到了午饭时分,犁完土的爷爷会热情地招呼他们过来分享秋怡姐做的饭食。
二老总是连忙摆手,惶恐婉拒:“不用不用,我们带了干粮。”
“过来一起吃吧,人多热闹。”爷爷笑着说。
“真的不用,曹老爷子,您太客气了。”徐父搓着手,眼神却飘向我这边,“我们……我们记着嘱咐呢。”
他们牢牢记着我的嘱咐,目前只能饮用清水,世俗五谷一概不能沾染——重塑的肉身需要时间稳固,贸然进食反而有害。
有好几次,他们见我走近,下意识地就要放下农具屈膝行礼。
我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别!爸,妈,万万不可!这成何体统!你们是长辈,会折我寿命的……”
虽然我也不确定自己这紫微大帝历劫之身究竟有没有所谓的“阳寿”可折,但人间的伦常礼数,我既入此红尘,便需遵守。
二老听我这般说,更是感激得手足无措,连连躬身:“使不得,使不得,您是……您是……”
“我是鹤宁。”我接过话,语气放得很柔,“是秋怡的……家人,是珈珈瑶瑶的小妈。其他的,都不重要。”
徐母眼眶红了,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诶,诶……鹤宁说得对。”
徐父则深深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有感激,有敬畏,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
看着他们那副恭敬到近乎卑微的模样,再想想我们之间这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我是他们女儿宗法上的“丈夫”,是他们外孙女名义上的“小妈”,同时又是将他们从阴司拉回人间的“恩人”……
这层层叠叠的身份,真是越想越离谱。
我摇摇头,甩开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
下午的日头更毒。
我弯腰太久,胸前的不适感越来越强烈,不得不再次直起身。
抬手抹汗时,指尖无意间触碰到那片柔软的隆起,触电般的陌生感让我瞬间僵住。
这具身体……真的彻底变了。
是属于女性的、饱满的曲线。汗水浸湿的衣衫紧贴着肌肤,布料下隐约透出深色的轮廓。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注意力。
抬头望天,蔚蓝如洗;俯首看地,秧苗青青。
咸涩的汗水沿着脸颊滑落,在下巴处汇聚成滴,“啪嗒”一声,悄无声息地渗入脚下的泥土。
曹珈蹭到我身边,小声说:“小妈,我胳膊好疼。”
“我看看。”
我拉过她的小手,手背上好几道红痕,有的已经破了皮,“回去给你涂药。”
“嗯。”她靠在我身上,热乎乎的小身子带着汗味,“小妈身上……好软。”
我怔了一下,随即失笑。
是啊,好软。 这具身体,连拥抱的触感都和以前不一样了。
“累不累?”我问她。
“累。”曹瑶也凑过来,“但是跟小妈一起,就不那么累了。”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靠着我,我能感觉到她们身上的热量,还有那种全然的依赖。
徐秋怡在不远处看着我,眼神温柔。
妈妈在田垄那头直起腰,朝我喊:“秋波!歇够了就继续!还有两垄呢!”
“来了!”我应声,轻轻推开两个孩子,“加油干,干完回家吃西瓜。”
“好!”
傍晚收工时,夕阳把整片田野染成金色。
我们扛着农具往回走,影子拉得很长。徐秋怡的父母远远跟在我们后面,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爷爷走在最前面,背着手,脚步稳健。
妈妈和徐秋怡并肩走着,低声说着什么,偶尔传来轻笑。
曹珈曹瑶一左一右牵着我的手,叽叽喳喳说着今天看到的小虫子、野花。
胸前沉甸甸的重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我,那个属于“曹秋波”的男性魂灵碎片,已经被彻底温柔而坚定地同化。
但此刻,这份重量似乎不再只是负担。
它也是这具身体的一部分——会流汗,会疼痛,会疲惫,也会在孩子的拥抱中感到柔软和温暖。
或许,这就是我曹鹤宁注定要直面的人生——在凡尘的烟火与神性的光辉之间,在家族的牵绊与自身的宿命之间,努力寻找那个脆弱的平衡点。
路还很长,土地还很广。
一路跌跌撞撞,却也只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因为身后有需要守护的人,脚下有必须耕耘的土地,而前方——
我抬头,望向天际最后一抹晚霞。
前方,还有星辰指引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