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清弦的意识在剧痛中沉浮,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扁舟。苏灵儿的哭喊声时远时近,他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一点点变冷,生命力随着毒药的蔓延而流逝。
“清弦……坚持住……”苏灵儿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撕下自己的衣袖,用清水为他擦拭额头。船舱里的火已经扑灭,只剩下呛人的浓烟和满地狼藉的粮袋。
“灵儿……别哭……”陆清弦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幽冥教主跑了……他的计划……还没完……”
苏灵儿心如刀绞。她知道,幽冥教主临走时的怨毒眼神意味着什么。他绝不会善罢甘休。而眼下,陆清弦命悬一线,她却束手无策。
“孤鸿剑……”陆清弦挣扎着想去摸身边的剑,“剑穗……”
苏灵儿不明所以,但还是将那枚绣着“陆”字的剑穗取下。陆清弦指着船尾的方向:“沉……沉入江底……”
话未说完,他便昏死过去。
苏灵儿心中一动,明白了他的意思。孤鸿剑是陆家祖传,剑穗更是信物。陆清弦是想让她将剑沉江,做个了断,还是另有深意?她看着陆清弦苍白的脸,没有丝毫犹豫。她取下剑,紧紧抱在怀里,转身冲出船舱。
海面上,风浪渐起。苏灵儿奋力将孤鸿剑连同剑鞘一起绑上重石,沉入了冰冷的海底。做完这一切,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跪在甲板上,泪水终于决堤。
三天后,长江入海口的一处隐秘水湾。
一艘小小的乌篷船静静泊在芦苇丛中。苏灵儿形容憔悴,但眼神依旧清亮。这三日,她一面照料着昏迷的陆清弦,一面回忆着幽冥教的种种线索。她记得陈九说过,教主急着要“盐铁粮道图”,也记得那半块与陆家兵符相似的青铜虎符。
她必须找到帮手。
翻开陆清弦随身携带的一个旧钱袋,里面除了几枚碎银,还有一个小小的木雕——一只振翅欲飞的孤鸿。背面刻着一个名字:沈清如。
是那个被他们揭穿身份的假沈清如,也是青蚨门真正的掌权者沈清如。
苏灵儿咬了咬牙。她曾视其为仇敌,但如今,或许只有这个与幽冥教有深仇大恨的人,才能救陆清弦。
乌篷船悄然靠岸,苏灵儿背着陆清弦,直奔锦江城最大的药铺“回春堂”。
药铺后堂,沈清如正亲自调配药材。她身着素雅长裙,脸上已不见汇通楼时的志得意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冷冽。听闻苏灵儿求见,并说有救治陆清弦之法,她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带他进来。”
回春堂密室,药香弥漫。
沈清如搭上陆清弦的手腕,眉头立刻紧锁:“是‘蚀心腐骨散’,幽冥教用南海奇毒炼制的‘七绝散’加强版。此毒无药可解,发作时如万蚁噬心,最终经脉寸断而亡。”
苏灵儿心头一凉:“当真无解?”
“有。”沈清如站起身,“但我需要一味药引——‘深海玄参’。”
“何处可寻?”
“东海之滨,万丈悬崖下的‘断魂礁’。”沈清如看向苏灵儿,“那里是幽冥教一个秘密采药点的所在,凶险异常,常人根本无法靠近。三日之后,潮汐最弱之时,是唯一能登岛的机会。”
她顿了顿,声音冰冷:“陆清弦乃是为我青蚨门余孽之事而中毒,我欠他一条命。这味药引,我去取。”
苏灵儿拱手行礼:“多谢沈掌柜。”
沈清如走到窗边,望着滔滔江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不必谢我。幽冥教主与我青蚨门有大仇,他不仅要吞我青蚨,更要借我的渠道运送粮草,图谋天下。他是个祸世魔头,绝不能让他成功。”
三日后,东海断魂礁。
海浪拍打着黑褐色的礁石,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沈清如一身劲装,腰间悬着一把软剑,如一只矫健的猿猴,在湿滑的礁石间飞速攀爬。她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显然早已做过功课。
悬崖顶上,是一片被海风常年侵蚀的怪岩。沈清如拨开一丛坚硬的野草,露出了一个被藤蔓掩盖的洞口。洞内阴湿,却有一株通体碧绿、叶片上仿佛有水珠流转的奇异人参,扎根在石缝中,散发着淡淡的寒气。
正是深海玄参!
沈清如小心翼翼地将它连根挖出,收入怀中。就在此时,洞口阴影里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沈姑娘,好兴致啊。”
沈清如瞳孔骤缩,缓缓转身。洞口站着一个人,身穿幽冥教服饰,脸上带着狰狞的笑意。
“幽冥教的‘鬼爪’,没想到你也在这里。”沈清如冷声道。
“幽冥教主算到你会来。”鬼爪一步步逼近,“这玄参是教主为你准备的,可惜,你没机会拿走了。”
他双爪箕张,指甲乌黑,上面淬着幽蓝的毒,直扑而来。
沈清如早有防备,软剑如灵蛇出洞,与鬼爪战在一处。她的武功本就高于这等教众,一时间竟不落下风。但鬼爪身法诡异,招招不离她的要害。
激战中,鬼爪突然发出一声怪啸。洞外传来大量脚步声,竟是幽冥教的死士将洞口团团围住!
沈清如心中一沉。她终究还是低估了幽冥教主的算计。
锦江城,回春堂。
陆清弦悠悠转醒。他身上的剧痛已消了大半,内力也在缓缓恢复。苏灵儿守在床边,见他醒来,喜极而泣。
“清弦,你醒了!”
“灵儿……我睡了多久?”
“三天。”苏灵儿哽咽道,“沈掌柜去东海为你寻药引了,可……可刚刚传来消息,她在断魂礁遭遇埋伏,被困住了!”
陆清弦猛地坐起,牵动了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但他顾不上这些,眼中燃起熊熊怒火。
“是幽冥教主……”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他算准了沈掌柜会去,设下了圈套。灵儿,备马,去东海!”
“你疯了?你身子还没好!”
“我若不去,沈掌柜必死无疑。”陆清弦挣扎下床,捡起放在桌上的孤鸿剑,“况且,幽冥教主的计划,我已猜到一二。他要的不仅是粮道,更是借此机会,嫁祸朝廷,搅动天下大乱!”
他握紧剑柄,眼中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决然。
“这一回,我要亲手了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