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宣政殿。
晨曦微露,金钟鸣响,百官整冠肃带,依序鱼贯入殿。
丹陛之上,九龙金椅巍然,萧彻一身玄黑绣金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面容冷峻,威仪天成。
然而,若细心观察,便会发现那威仪之下,目光流转间,总是不自觉地偏向身侧。
在龙椅之旁,略低一阶的位置,设有一张略小却同样精致的凤纹檀木椅。
沈言端坐其上,身着月白云纹锦袍,虽无龙纹彰显,通身的气度却清贵从容,与身旁的帝王气势相得益彰,丝毫不显逊色。
他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奏疏,只有一盏清茶,几份由萧彻亲手筛选出的、最为紧要的本章。
这“帝后同朝”的景象,自沈言以“谢清晏”之身归来,并逐步接手朝政后,便成了大昭朝堂一道独特而稳固的风景。
起初,自然有老古板御史嗫嚅着“不合礼制”,但在萧彻一句冰冷的“朕便是礼制”,以及沈言随后展现出的惊人治世之才下,所有异议都迅速烟消云散。
“陛下,殿下,”户部尚书出列,手持玉笏,躬身奏道,“今岁江淮漕运疏通,商路畅通,关税较去岁同期增三成有余。然各地仓储丰俭不一,臣拟奏请重新核定各州府常平仓储备定额,以防谷贱伤农,亦备不时之需。”他说着,将一份详细的章程呈上。
内侍接过,恭敬地放在萧彻面前的御案上。
萧彻却看也未看,只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沈言身上,那眼神里的询问之意清晰可见,冰冷尽褪,只余专注。
沈言会意,伸手取过章程,指尖轻捻纸页,目光迅速扫过。
他看得极快,却又极其精准,片刻后,他抬眸,声音清越,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中:“章程大体周详。但是,核定定额,需考量人口增减、土地丰瘠、交通便利与否,而非简单均分。可将各州府近五年人口、田亩、粮产数据附于其后,综合测算,方为公允。另,增设‘应急周转仓’于漕运枢纽,专司调控区域粮价,应对突发灾情。具体选址与运作细则,户部与工部会同商议,十日内再呈详细条陈。”
他语速平稳,条理分明,不仅指出了章程的不足,更提出了更具前瞻性和操作性的补充方案。
一番话下来,户部尚书先是愕然,随即眼中爆发出敬佩的光芒,连忙躬身:“臣等思虑不周,这就按殿下吩咐去办!”
萧彻在一旁听着,唇角几不可察地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他的言言,总是能一眼看穿问题的核心,并提出最有效的解决之道。他微微颔首,沉声道:“便按皇后所言去办。”
“臣遵旨!”户部尚书心悦诚服地退下。
接着是工部奏报水利工程,沈言仔细询问了工期、用料、民夫调配,甚至对一处堤坝的设计提出了细微的修改意见,引经据典。
然后是刑部、吏部……整个早朝,大半的政务几乎都是由沈言在处理决断。
他言语清晰,裁决果断,引用的律例政策信手拈来,甚至比许多浸淫朝堂多年的老臣更为熟稔。
而萧彻,大多数时间只是静静地听着,偶尔在沈言询问他意见,或是遇到涉及军国大事、需要他最终拍板时,才会简洁地开口。
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与信赖,牢牢系在沈言身上。
若说萧彻是定海神针,以绝对的权威镇住朝堂,那沈言便是运转中枢,以无双的智慧梳理着帝国的脉络。
群臣从一开始的惊疑,到如今的习以为常甚至依赖,早已明白,这位看似温和的皇后,才是真正执掌着大昭日常政务乾坤的“凤主”。
而陛下?嗯,陛下乐于当个“夫管严”,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只要江山稳固,帝后和谐,还有什么可说的?
早朝在沈言高效的处理下,比往常提前了近两刻钟结束。
“退朝——”王德海尖细的唱喏声响起。
百官跪拜,山呼万岁千岁。
萧彻率先起身,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扶起沈言,两人并肩从侧殿离开。
一离开众人的视线,萧彻那端着的帝王威仪便松懈下来,他紧紧握着沈言的手,低声问道:“坐了这许久,可觉乏累?屁股疼不疼腿酸不酸?”那语气里的关切,与方才朝堂上冷峻的帝王判若两人。
沈言失笑,轻轻挣了挣:“众目睽睽之下,像什么样子。我哪有那么娇弱。”
“在朕眼里,你就是最需要仔细呵护的。”萧彻理直气壮,非但没松手,反而揽住了他的腰,半扶半抱地带着他往寝宫方向走。
刚踏入寝宫庭院,一个穿着红色锦缎小袄、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奶娃娃”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沈言的小腿。
“宿主你下朝啦!”奶声奶气的呼唤,正是雪团。
它如今再也不愿变回那只系统兔子,而是彻底以这副幼童的模样在宫中生活,仗着沈言的宠爱和萧彻的无可奈何,成了宫里无人敢惹的小祖宗。
沈言弯腰,轻松地将小家伙抱起来,捏了捏他肉嘟嘟的脸颊:“真是没想到你现在越来越适应这个身份了。”
“那当然!”雪团用力点头,红宝石般的大眼睛眨巴着,“我是谁啊,超智能的系统,宇宙无敌第一”它搂着沈言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说悄悄话,“除了你老公总是把我拎出去,你真应该管管他。”
萧彻在一旁听得清楚,冷哼一声:“聒噪。”
雪团立刻朝他做了个鬼脸,然后把小脸埋在沈言颈窝里,瓮声瓮气地告状:“你看你看,宿主,他又这样。”
沈言无奈地看了萧彻一眼,眼中带着笑意:“你跟个系统计较什么。”
“一个系统还学着人争风吃醋,像什么样子……”萧彻嘀咕,但在沈言的目光下,终究没再说下去。
他看着沈言抱着雪团,眉眼温柔的样子,心中那点因为小东西抢占注意力而产生的不爽,也渐渐被一种更为充盈的满足感取代。
这样的场景,烟火人间,儿女绕膝虽然这个“儿”有点特别,正是他曾经在冰冷宫阙中,连想象都未曾有过的幸福。
回到温暖的内殿,宫人早已备好了茶点和温水。
沈言放下雪团,由着阿萦替他褪下朝服,换上舒适的常服。
萧彻就坐在一旁看着,手里拿着方才朝堂上沈言批示过的一份奏章,仔细翻阅,时不时点点头,显然对沈言的处理十分满意。
“言言,此处关于漕运枢纽的设置,你考虑得极为周全。”萧彻指着一处,语气带着赞许,“比朕原先想的更为细致。”
沈言接过阿萦递上的热毛巾擦了擦脸,走到他身边坐下,就着他的手看了看,解释道:“只是借鉴了一些……嗯,那边的经验。集中调配,效率更高,也能避免地方各自为政,互相掣肘。”
萧彻颔首,握住他的手:“有你在,朕心甚安。”这并非虚言,沈言带来的不仅是情感上的慰藉,更有治理国家上的巨大助益。
他的许多想法,看似离经叛道,细细思量却总能切中时弊,行之有效。
雪团自己爬上了软榻,拿起一块精致的荷花酥啃着,晃着小短腿,看着那边并肩而坐、低声讨论政事的两人,红眼睛里数据流平静地闪烁。
它知道,这就是它选择的最优解。
宿主幸福,世界稳定,它这个“皇子”,当得也挺滋润。
午膳时分,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
萧彻习惯性地先给沈言布菜,专挑他喜欢的、营养的往他碗里夹,直到沈言的碗堆得像小山一样,连连求饶才罢休。
雪团则有专门的宫人照顾用餐,但它偏要学着沈言的样子,用还不甚熟练的小勺子自己舀汤喝,弄得满桌子都是,惹得沈言发笑,萧彻皱眉,却又在沈言的眼神示意下,无奈地让宫人收拾,随他去了。
饭后,沈言小憩,萧彻便在一旁批阅剩下的奏章,雪团则被嬷嬷带去午睡。
殿内静谧安宁,只有书页翻动和更漏滴答的细微声响。
萧彻偶尔从奏章中抬头,看向龙榻上沈言恬静的睡颜,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柔和的光影。
他的心,便被这满满的、踏实无比的幸福所充盈。
这,便是他的江山,他的家。
有凤主乾坤,定鼎朝堂;有顽童绕膝,添趣宫闱;更有他与心爱之人,携手并肩,共看这万里河山,岁月绵长。
至于那些小小的“不满”——比如某个小系统总爱黏着他的言言,比如上朝时言言太过专注都忘了看他——与这巨大的幸福相比,也都成了甜蜜的点缀。
毕竟,夫管严又如何?他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