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玉门关又休整了约莫半月,待萧彻肩头的伤口愈合得七七八八,不再轻易渗血,动作间虽仍有几分凝滞,但已无大碍后,沈言终于松口,同意启程回京。
凯旋的仪仗虽不及出征时那般杀气腾腾,却更添了几分威严与喜庆。
龙旗招展,甲胄鲜明,长长的队伍如同一条巨龙,蜿蜒在苍茫的戈壁与逐渐染上绿意的官道之上。
沿途所经州县,百姓箪食壶浆,夹道相迎,欢呼“陛下万岁”之声不绝于耳,脸上洋溢着对和平的期盼与对胜利君王的崇敬。
萧彻大多时间乘坐御辇,一方面是为了彰显威仪,另一方面也是沈言坚持让他继续“静养”。
御辇内部宽敞如同小型房间,铺设着厚厚的软垫,四壁包裹着明黄锦缎,行驶起来虽偶有颠簸,但总体平稳。
沈言则陪坐在侧,时而透过微微晃动的纱帘,好奇地打量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陌生古代城镇风貌,时而剥个水灵灵的果子,或递上一杯温度刚好的清茶,细心照料着萧彻的饮食起居。
然而,这相对密闭、仅有二人独处的空间,对于某位刚刚开荤、且素了许久、伤势又渐愈的帝王来说,无疑是一种甜蜜又煎熬的考验。
行程数日,一路无事。
这日午后,队伍正在一片林荫官道上缓行,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御辇内投下斑驳晃动的光点。
萧彻靠在柔软的墨色锦缎软枕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心神不定。
沈言则挨着他坐着,拿着一卷从当地搜集来的《河西风物志》,看得津津有味,纤细的手指偶尔划过书页上的插图,神情专注。
忽然,一只温热的大手悄无声息地覆上了沈言放在身侧的手背,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他光滑的皮肤。
沈言翻书的动作一顿,眼皮都没抬,直接手腕一翻,不轻不重地在萧彻那只不老实的手背上拍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啪”声。
“爪子拿开。”沈言语气平淡无波,连目光都没从书卷上移开,仿佛只是拍掉了一只恼人的飞虫。
萧彻吃痛,悻悻地收回手,摸了摸鼻尖,看着沈言那副“闲人勿扰”、沉浸在书卷中的专注侧脸,心里像是有只小猫在不停地挠,痒得厉害。
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点话题打破这“冷漠”的氛围:“清晏,在看什么?如此入神?”
“《河西风物志》,了解一下当地民俗风物,挺有意思的。”沈言言简意赅,依旧没看他。
“哦……”萧彻不死心,又凑近了些,几乎要贴上沈言的耳朵,压低的声音带着磁性十足的蛊惑,“这些枯燥文字有什么好看?路途漫漫,不如……我们做些有趣的事?朕瞧着这御辇摇晃,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他话音未落,沈言“啪”地一声利落地合上了书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明明白白写着“你在想屁吃”五个大字。
“萧彻,”沈言一字一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你的伤,太医再三叮嘱,忌房事,忌剧烈运动。这御辇再平稳,它也是动的,颠簸起来没个轻重。你想都别想。”他见萧彻张嘴欲辩,立刻伸出一根手指,精准地戳了戳萧彻之前受伤的左肩位置,力道控制得刚好,既不会真弄疼他,又足够让他感受到压力,“这里,伤口新肉才长好,脆弱得很。万一哪个动作用力过猛,撕裂了,你是想再躺上一个月,还是想让我再担惊受怕一次?”
萧彻被他戳得下意识肌肉一紧,看着沈言那双写满关切与坚决的眸子,所有旖旎的心思和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哀叹一声,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般向后倒在软枕上,抬手遮住眼睛,一副生无可恋的憋屈模样:“朕这皇帝当得……真是史上最憋屈。”
沈言看着他这副故意耍无赖博同情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心底却软了几分。
他重新拿起书卷,语气放缓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再忍忍,等回宫,一切都安顿好了,随你。”
“真的?”萧彻立刻移开手,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是瞬间注入了生机。
“嗯。”沈言低低应了一声,耳根微微泛红,视线重新落回书页上,不再看他。
得了这句承诺,萧彻这才心满意足,虽然身体某处的燥热并未完全平息,但心里总算有了明确的盼头,也不再骚扰沈言,自顾自地盘算起回宫后要如何“弥补”这些时日的“损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又行了几日,距离京城已不足百里。
天色将晚,霞光漫天,队伍在预定的一处皇家行苑驻扎下来。
这行苑虽不及宫中奢华宏大,但也亭台楼阁,曲径通幽,陈设雅致,一应俱全,比之边关军营和旅途中的简陋驿站,不知舒适了多少倍。
沈言一下车便忙碌起来,指挥着随行的宫人将带来的常用物品仔细安置好,又亲自去往寝殿查看环境。
他摸了摸床铺上铺设的锦被,感受着那柔软熨帖的触感,又看了看室内燃起的安神香,这才稍稍放心。
刚想去寻萧彻,问问晚膳想用些什么,却见王德海一脸掩饰不住的喜色,脚步轻快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心翼翼捧着卷轴、抬着几个沉甸甸箱笼的内侍。
“殿下,”王德海笑眯眯地行礼,“陛下吩咐,将这些物件送来给您过目。”
沈言好奇地走上前,随手打开一个紫檀木箱笼,里面是码放整齐的卷轴,一看便是古画。
又打开另一个,是成套的珍贵文房四宝,还有几个箱笼里装着造型古朴典雅的花瓶、玉器、青铜小件等古玩。
琳琅满目,价值不菲。
沈言愣了一下,拿起一个温润的青玉笔洗看了看,疑惑地挑眉:“王公公,这些是……?”他从不喜好这些风雅之物,对这些古董字画更是一窍不通,萧彻是知道的。
王德海笑容更盛,带着几分讨好:“回殿下,这些都是陛下精心挑选,说是……说是给您准备的。”
“给我?”沈言更诧异了,他看着这一大堆对他而言如同“废纸”和“摆设”的东西,实在想不出萧彻送他这个干嘛。他无奈地摆摆手,“先搬去偏房放着吧,我用不着这些。”
打发了王德海和内侍,沈言满心疑惑地回到主殿寝宫。
萧彻刚换下常服,穿着一身宽松的墨色暗纹常袍,正坐在窗边的软榻上喝茶,姿态闲适。
“萧彻,你让王德海送那么多书画古董给我做什么?”沈言直接走到他面前问道,“你知道的,我对那些又不感兴趣。”
萧彻放下茶盏,伸手将他拉到身边坐下,眼神温柔,带着点期待,像是个等待夸奖的大孩子:“那些不是给你平日把玩的。是朕命人加紧搜罗,准备带回去,送给岳父岳母的礼物。”
沈言:“……”
他看着萧彻那一脸“快夸我体贴周到”的表情,一时语塞,心情复杂。
他抬手扶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的陛下啊,你弄这么多干什么?”他想象了一下自家那个朴素的家里,突然塞进去一大堆古董字画……那画面太美他不敢看。
而且,最关键的是——
“你知不知道,这么多东西,等血月之夜我们回去的时候,要在晏清湖边上那棵大柳树下,挖多大一个坑才能埋得下啊?!”沈言简直欲哭无泪,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哼哧哼哧挖坑的悲惨场景。
“……”这下轮到萧彻无语了。
他光想着要讨岳父欢心,准备得隆重些,却完全忽略了“运输”这个现实又尴尬的问题。
他看着沈言那一脸“你是想累死我好继承我的系统积分吗”的表情,摸了摸鼻子,有些讪讪。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都陷入了对这种“甜蜜负担”的无奈和好笑之中。
萧彻以为沈言是怕他筹备这些累着了,便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无妨,朕不累,下面的人去办的。只要岳父岳母喜欢就好。”
沈言看着他认真又带着点傻气的样子,心里那点无奈也化成了暖意。
他正想说什么,萧彻却忽然凑过来,带着点惩罚和亲昵的意味,在他白皙的脸颊上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留下一个浅浅的牙印。
“萧彻你又咬我!”沈言吃痛,猛地推开他,捂着脸颊,又羞又怒,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响彻整个房间,“死变态!死变态!”
萧彻看着他炸毛跳脚、脸颊绯红、眼角还带着刚才无奈笑出的生理性泪花的生动模样,只觉得心满意足,朗声大笑起来,将那点关于“挖坑”的小小烦恼彻底抛在了脑后。
寝殿内,烛火温暖,映照着打闹嬉笑的一双人,归途的疲惫仿佛也在这温馨的烟火气中消散无踪。
只是那偏殿里堆积如山的“聘礼”,依旧静静地等待着它们那充满挑战的、“穿越”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