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殿内,熏香袅袅,试图驱散昨日带回来的、那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和惊悸感。厚重的帘幔低垂,将午后的阳光过滤成一片朦胧的暖金色。
沈言靠坐在宽大的雕花拔步床上,身上盖着柔软的云锦薄被。
他脸色红润的很,精神也好。肩头那处被匕首劲风划破的衣料下,只有一道浅浅的红痕,御医仔细检查过,确认无毒无碍,敷了上好的金疮药,此刻只剩下一点细微的麻痒。
萧彻天未亮便已离开。
沈言能想象他此刻的模样——必然是端坐于金銮殿或御书房,眉宇间凝着化不开的寒霜与帝王之怒,那双深邃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寒潭,正在审问昨日擒获的活口,调阅密报,一道道铁血命令如同无形的巨网撒向帝都的每一个角落,誓要将胆敢行刺的幕后黑手连根拔起,挫骨扬灰。
殿内异常安静,只有雪团蜷缩在他枕边,发出细微均匀的呼噜声,毛茸茸的身体随着呼吸一起一伏。
沈言的目光却没有落在雪团身上。他微微凝神,意念微动。
眼前,淡蓝色的半透明系统面板无声展开。
面板的布局依旧简洁。
角落里的系统商店图标安静如初,代表积分的数字也毫无变化。
他的视线直接投向面板中央——那个昨日如同索命符般猩红闪烁、弹出紧急任务的区域。
此刻,那里空空如也。
没有任务提示,没有倒计时,没有已完成任务的标记,甚至连一丝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找不到。干净得……仿佛昨天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主线任务”从未发生过。
沈言的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被角,心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和寒意。
从未出现过的主线任务?
自他穿越以来,绑定这个所谓的“男宠妃养成系统”,除了日常发布一些无关痛痒的“小目标”(比如“对帝王展露笑颜一次”、“安静陪伴帝王处理朝务一炷香”),兑换些不痛不痒的小玩意儿,以及一个功能强大但积分需求同样庞大的系统商店,这个系统给他的感觉更像是一个沉默的旁观者,一个辅助他在这深宫生存的“工具”。
像昨天那样,直接弹出S级紧急任务,强制要求他保护特定目标还是萧彻,甚至精确到秒的倒计时……这绝对是第一次!
而且,任务完成后,竟然连记录都消失了?
这太反常了。
沈言试图在意识里呼唤系统:“系统?解释一下昨天的主线任务。”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面板在眼前散发着恒定的、冰冷的光。
他又尝试:“那任务是什么?保护萧彻为什么是主线?我的最终任务到底是什么?”
依旧一片死寂。
这种沉默,比任何回答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就好像……昨天那场惊心动魄的刺杀,以及他奋不顾身的保护,不过是系统精心编排的一场戏码中的一个环节?而他,只是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
“吱……” 枕边的雪团似乎被沈言紊乱的心绪惊动,动了动耳朵,迷迷糊糊地睁开红宝石眼睛,用小爪子揉了揉脸,在沈言脑海里嘟囔:
[宿主……大清早的,想什么呢?脸色这么难看?还在后怕昨天的事?]
沈言低头看向雪团,眼神复杂。他犹豫了一下,在意识里问道:“雪团,昨天那个主线任务……你看到了吧?S级紧急任务。”
雪团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翻了个身,露出柔软的肚皮:
[当然看到啦!那么大的红字倒计时,本系统想装瞎都不行!吓死本统了!] 它用小爪子拍了拍胸口,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宿主你真是太勇了!那匕首嗖的一下,本系统差点以为要给你收尸了!还好萧彻反应快,林牧野那小子也够意思……]
“任务完成了,” 沈言打断它,声音在意识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是任务面板上,没有任何记录。就像从来没出现过一样。系统也没有任何解释。雪团,这正常吗?”
雪团翻身的动作顿住了。
它歪着小脑袋,红宝石眼睛里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变成了满不在乎:
[呃……这个嘛……] 它用小爪子挠了挠耳朵根,[本系统只是个辅助AI,核心程序和数据逻辑是最高权限锁定的,看不到啦。也许……是那种一次性的特殊触发任务?完成了就自动清除了记录?或者……是系统觉得宿主表现太好,直接归档到最高机密库了?]
雪团的解释听起来合情合理,带着它一贯的插科打诨风格。
但沈言却敏锐地捕捉到了它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同样茫然的微光。雪团……似乎也不知道具体原因?或者说,它也被蒙在鼓里?
这个认知让沈言的心又沉了几分。连一直陪伴在侧的“系统精灵”都无法给出确切答案,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算了。” 沈言在意识里低叹一声,不再追问。他知道再问雪团也问不出更多了。他将目光从空白的系统面板上移开,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诡异的任务。
还好……
他轻轻动了动肩头,那点麻痒感提醒着他昨日的惊险。
还好没有死。
否则,以萧彻昨日在马车里那几乎要将他揉碎、声音里压抑不住的颤抖和后怕来看那个男人绝对会疯!
也还好他速度够快。
沈言闭上眼,脑海中清晰地回放着那千钧一发的瞬间——看到面板弹出警告时的惊骇,捕捉到刺客动作时的绝望,以及身体超越意识极限、不顾一切扑向萧彻的本能!那完全是赌上性命的一扑!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后果,来不及害怕那淬毒的匕首和弩箭,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保护他!不能让倒计时归零!不能让任务失败!不能……让他受伤!
那种决绝,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冲动和保护欲……现在回想起来,连沈言自己都觉得心惊。
这仅仅是因为任务吗?还是因为……那个人是萧彻?
这个念头让沈言的心跳漏了一拍,脸颊微微发烫。他赶紧甩甩头,试图驱散这不合时宜的悸动。
“吱呀——” 内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阿萦端着一个小巧的紫砂药盅,脚步轻缓地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浓浓的担忧,眼圈还有些微红,显然昨日也被吓得不轻。
“娘娘,该喝药了。” 阿萦将药盅放在床边的小几上,声音轻柔,带着小心翼翼的安抚,“御医说这是压惊安神、固本培元的方子,您昨日受了惊吓,得好好养着。” 她一边说,一边细心地用勺子搅动着温热的药汁,试图散去些苦涩的味道。
沈言对她露出一个安抚的微笑,在本子上写道:
[辛苦你了,阿萦。我没事,别担心。]
阿萦看着谢清晏苍白的脸色,再想到昨日陛下抱着谢清晏回来时那副如同天塌地陷、恨不得杀尽天下人的恐怖神情,鼻子又是一酸。
她强忍着,将药碗端到沈言面前:“娘娘快趁热喝了吧。陛下临走前特意吩咐了,让您务必静养,什么都别想。”
沈言点点头,接过药碗。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他皱了皱眉,还是屏住呼吸,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让他忍不住蹙紧了眉头。
阿萦连忙递上早已准备好的蜜饯。沈言含了一颗,才勉强压下了那股翻腾的恶心感。
“娘娘……” 阿萦收拾好药碗,犹豫了一下,还是低声说道,“奴婢今早去太医院取药时……听说……林将军他……”
沈言的心猛地一提,林牧野他怎么了?是不是受了很重的伤!
昨日混乱中,他清楚地看到林牧野手臂被划伤,血染衣襟!后来被萧彻抱走,就再没看到他的情况。
阿萦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和感激:“听说林将军左臂被刺客的毒刃划伤了,伤口虽不算深,但那毒甚是刁钻,太医院的几位老太医折腾了大半夜才把毒清干净。万幸是救回来了,只是失血过多,又中了毒,需要好好休养一阵子。”
毒刃!
沈言的心瞬间揪紧,一股强烈的愧疚感涌了上来。
林牧野是为了保护他和萧彻才受伤的!如果不是他恰好坐在那里林牧野本可以置身事外的!
他急切地在本子上写:
[他人现在在哪里?]字迹带着明显的焦虑。
阿萦连忙道:“娘娘别急!林将军已经回林府养伤了,陛下也派了最好的太医守着。只是需要时间恢复元气,陛下还特意赏赐了上好的药材和补品。” 说到最后,阿萦的语气有些微妙。
沈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中的愧疚并未减轻。他沉默片刻,在本子上写道:
[阿萦,帮我准备一份补气血、养伤的药材和补品,要最好的。…再拿些金疮药和干净的纱布。]
阿萦立刻明白了沈言的意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和欣慰。她点头应下:“是,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办。”
阿萦离开后,沈言靠在床头,心绪难平。
林牧野的伤是因他而起,于情于理,他都该去看看。
萧彻会怎么想?那个醋精,昨日才经历了生死刺杀,又亲眼看到自己奋不顾身地扑向他,现在自己却要去看望另一个为他受伤的男人……
光是想象萧彻可能的反应,沈言就觉得头皮发麻,刚喝下去的药似乎又在胃里翻搅起来。
雪团跳到他腿上,仰着小脑袋看他:
[宿主,想去就去呗!林牧野好歹也是救命恩人,送点药怎么了?萧彻要是连这都醋,那也太不讲道理了!] 它顿了顿,红宝石眼睛闪过一丝狡黠,[再说了,你昨天可是为萧彻挡刀了!天大的功劳!这点小要求,他敢不答应?本系统看啊,他现在估计把你捧手心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
沈言被雪团夸张的比喻弄得哭笑不得,但紧张的心情确实缓解了一些。他摸了摸雪团柔软的毛发,眼神却依旧凝重。
就在这时,空悬的系统面板,突然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沈言猛地凝神看去,面板依旧空空如也,没有任何变化。
但刚才那一瞬间的闪烁……是真实的吗?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与雪团截然不同的机械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极其突兀又极其微弱地在他意识深处响起,只留下几个模糊的字节:
[……代价……平衡……]
声音转瞬即逝,仿佛从未出现过。
沈言浑身一僵,什么代价?什么平衡?什么意思?谁在说话?!
“雪团!刚才那声音你听到了吗?” 沈言在意识里急切地呼唤雪团。
雪团茫然地抬起头,红宝石眼睛里满是疑惑:
[声音?什么声音?本系统没听到啊?宿主你是不是太紧张出现幻听了?]
沈言死死盯着眼前空无一物的系统面板,指尖冰凉。
幻觉?不!那声音虽然微弱模糊,但那种冰冷无机质的质感,绝非幻觉!
空悬的任务面板,消失的任务记录,雪团的茫然不知,还有刚才那诡异的提示音……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这个所谓的“男宠妃养成系统”,远比他想象的更加神秘、更加不可控!
它似乎在引导着什么,又似乎在掩盖着什么。昨天那场刺杀,他被迫卷入其中,并扮演了关键角色……这仅仅是巧合?还是系统早已预设好的剧本?
而那句模糊的“代价”和“平衡”,更是像一道冰冷的枷锁,无声地悬在了他的头顶。
深宫寂寂,窗外的阳光温暖明媚。
沈言却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巨大的阴影,正悄然向他袭来。
昨日的刀光剑影虽已平息,但一场关于命运、关于系统秘密、关于他自身存在的无声暗涌,才刚刚开始。